衛憫泰然一笑:“輸給本輔一招,皇帝不甘心,你以為韓蒔芳便甘心麽。”
龔珍道:“韓蒔芳此人,城府深沉,首輔便不擔心,他利用裴氏,壞了首輔大計麽?”
“是非成敗,自有定數,本輔以前倒是小看了他。”
衛憫意味深長道。
龔珍:“韓蒔芳也就罷了,皇帝卻實在薄情,當初若無首輔扶持,哪裡輪得到他一個宮婢所生卑賤皇子繼承大統。繼位之初,他待首輔何等恭敬,首輔站著,他甚至不敢坐著,如今,他竟然翻臉不認人,串通韓蒔芳與裴氏,將首輔踩在腳下。宮中人人都說先帝刻薄寡恩,冷酷薄情,依臣看,如今這位,才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若不然,當年三郎君也不會——”
後面的話到底涉及禁忌,龔珍吞了回去。
衛憫渾濁目中沒有絲毫波動。
半晌,冷冷一抿唇角,道:“雛鷹總是會長大的,皇帝也一樣。”
“無情,才是一個合格帝王最合格的品質。”
“衛晏——他是咎由自取。”
這是時隔多年,龔珍第一次從這位老座主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他注意到了衛憫輕輕顫抖的手,但也清晰聽到了話語中堪稱冷漠的無情。
龔珍便知自己到底說錯了話,不敢再多言。
五日後,青州。
夏柏陽於沉睡中被府吏急促的敲門聲拍醒。
“大人,大人!”
府吏呼喚聲猶如催命。
夏柏陽匆匆披衣而起,連鞋子也顧不上穿,隔著門問:“何事?”
“大人,不好了,狄人朝青州方向殺來了!”
府吏聲音都變了調。
夏柏陽心口猛一跳,倏地愣在原地。
狄人?
狄人不是在西京連連敗退麽?怎會繞道來到青州?
各種念頭絞成一團亂麻,在腦中撕扯。
許是早有某種預感,夏柏陽一愣之後,倒是出乎意料的鎮定,忍著心慌,打開門問:“消息確準麽?可看清多少人馬?”
“確準!”
府吏眼睛裡寫滿驚慌。
“尚不確定人數,但看陣勢至少一萬起步!”
一萬。
青州城內能上陣的兵馬也不過一萬。
但那是數場戰禍留下的殘兵,如何能與驍勇善戰的狄人騎兵相抗衡。
若是真的,青州將大禍臨頭。
夏柏陽一咬牙:“將府衙裡所有衙役全部叫起來,隨我一起去城門。”
第157章 詩萬卷,酒千觴(三)
夏柏陽一路策馬率領十數名身強力壯的衙役往城門方向疾馳而去。
街道兩側不少屋舍內已亮起燈光,百姓隔著窗縫往外窺伺著情況,一雙雙隱在暗處的眼睛都透著惶恐與不安。
夏柏陽隻帶了一小部分衙役出來其他的全部留下來維持城內秩序。他經歷過太多戰禍,深知這種時候,穩定人心的重要性不輸對抗敵兵。
到了城門口街道和地面幾乎是震蕩狀態喊殺聲也清晰可聞。
夏柏陽對這種震蕩太過熟悉翻身下馬,登上城門樓,隔著城垛往遠處一望,果見密密麻麻的騎兵正卷著煙塵,往青州方向席卷而來。
夏柏陽手掌緊扣著冰冷的城牆邊緣雖然已經做足心理準備可多年來對狄人騎兵刻進骨髓的恐懼與記憶仍令這位知州本能膽顫了下。
“堅守城門敵軍一旦靠近半裡之內,立刻發射連弩。”
夏柏陽強自鎮定心神吩咐。
以前尚有甘寧在旁出謀劃策眼下卻只能靠他這個太守來主持大局了。
好在之前損毀的城牆皆已修繕完畢城門樓上各種防禦工事也在謝琅提議下全部加固了一遍,狄人想要攻破城門也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大人孟主事他們回來了!”
一名府吏奔上城門樓急匆匆稟。
夏柏陽疑是聽錯:“你說誰?”
“孟主事還有那位公孫先生。”
可孟堯不是已經出發去西京轉運糧草了麽?
夏柏陽驚疑不定往城門樓下走走到一半便見兩道人影迎面走了過來,一個一身藍衫一個一身道袍,手握羽扇,正是孟堯與公孫昶。
夏柏陽一喜:“孟主事,你們怎麽在此?”
孟堯道:“是世子擔心青州有變,特意吩咐我與公孫先生提前回來,襄助大人守城。”
“太好了!”
夏柏陽到底是一個文官,孟堯一到,頓時覺得有了主心骨。
三人一道上了城門樓,看著那密密麻麻席卷而來的兵馬,孟堯擰眉道:“霍烈大軍被阻在西京,這股狄人軍隊,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夏柏陽亦有同樣困惑。
猜測:“會不會是之前逃竄在落雁關外的狄人殘兵。”
一旁公孫昶搖動羽扇,施施然道:“一般殘兵,斷斷不會有如此氣勢。看來,這狄人背後,有大莊家,大靠山。”
他這話若有所指。
夏柏陽顧不上深究,隻問孟堯:“加上謝世子留下的三千精銳,城中可用的兵馬不足一萬,若狄人真的打定主意從正面猛攻,怕是遲早有一場惡戰。”
孟堯將手放在城牆上,緊握成拳,道:“狄人沒有落雁關作退路,不可能持久作戰,所以,無論多苦多難,我們必須將城門守住。”
“除了主城門,南北兩處城門也要加強防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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