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觀人群也不顧官兵阻攔,爭著去撿雪片般掉落在地的紙張。
劉寒之和同行的學子自然也跟著去撿,唯許劭一動不動立在原地,用愈發複雜的神色望著那直挺挺立在宮門正中的少年。
如白鶴一般的少年。
不過瞬息功夫,人群便炸開了鍋。
“是一封供狀,有簽字的供狀!”
“這上面所寫內容,當真是真的麽?!”
“怎會如此?!”
“這也——這也太可怕了些。”
此起彼伏的倒抽氣聲。
議論聲質問聲四起。
不少官員也已經捧著落到臉上的紙讀了起來。
只看了幾行,便雙手顫抖,露出觸目驚心的表情。
“上面究竟寫了什麽?”
有沒搶到紙的人急聲問。
於是有人顫顫答:“寫、寫長公主被人謀害而死,凶手是、是——”
因為信息太過震驚可怕,念的人雙手顫抖,根本不敢念出後面的內容。
梁音上前一步,亦將血書遞到皇帝面前。
皇帝只看了一眼,本就雪白的面孔更加有破碎之態,竟直接站立不穩。
“陛下。”
衛瑾瑜再度開口。
“此乃前任禮部尚書文尚親手書寫的供狀,他招認,臣母,根本不是死於急病,亦不是死於天盛八年六月十六,而是死於天盛八年六月十一的夜裡——被人以議事名義騙入鳳閣內殺害。”
少年用過於平靜的語調,一字字,清晰地陳述著。
每一字,都足以掀起驚風暴雨。
便是此前一直對衛瑾瑜這個衛氏嫡孫持敵視態度的一乾寒門學子,都震驚地看著血書上的內容。
天盛八年六月十一,並不是什麽特別的日子。
可再往後推兩日,天盛八年六月十三,卻是朝野皆知且諱莫如深的日子。
那便是登聞鼓事件發生之日,亦是衛晏死之日。
世人皆以為,明睿長公主是在衛晏死後三日,天盛八年六月十六,憂思成疾而亡。
而真正的事實竟然是——早在衛晏死前兩日,天盛八年六月十一,長公主已經身亡麽?!
且是死於鳳閣之中!
這是何等令人震驚的事實!
隨著這可怖事實如沉水蛛網一般浮出水面,一些盤桓在這樁舊案中的疑點也再度浮現在人們心頭。
比如,以明睿長公主在朝在野的威望與聲望,如何會眼睜睜地看著衛晏死於登聞鼓下,而自始至終沒有露面。
如果在登聞鼓事件發生時,長公主已先一步遇害,此事自然有了合理解釋。
“只是一封莫須有的供狀而已,如何能斷定不是偽造,而是文尚所書?”
龔珍當先質問。
然後就有禮部官員小聲回道:“好像……確實是文尚書筆跡不假。”
“文氏書法很有名,文尚書的字,我們都認得……”
官員說完,才意識到氣氛不對,嚇得閉嘴。
而此時此刻,不少人也終於回憶起,文尚在致仕回鄉途中,身首異處,橫死在滄浪亭之事。因為殺人手法極端,大理寺和刑部都斷定為仇殺。
“是你 !”
“是你殺了文尚!”
有官員反應過來,憤怒望向衛瑾瑜。
“你身為督查院禦史,竟然殺害朝廷命官!”
衛瑾瑜不屑一笑。
“文尚已致仕,何來朝廷命官之說。”
“為母報仇,天經地義,別說你沒有證據證明我殺了文尚,就算有,他謀害我母在先,縱子行凶,戕害無辜學子在後,在禮部惡事做盡,亦是死有余辜。”
“然而文尚已死是,僅憑一封死無對證的供狀,如何能讓人信服?焉知不是文尚在受人脅迫的情況下,被迫寫了這些內容?”
“誰說死無對證。”
衛瑾瑜涼薄一扯唇角。
“文尚供認,密謀殺害我母者,乃當時京中六大世家家主,除了文尚,其他五個,兩個已死,還有三個,不都還活著麽?”
少年郎烏眸分明透徹平靜,官員卻無端覺得背脊一寒。
“其他三個……”
官員震驚望著衛瑾瑜。
“沒錯。”
“姚氏家主姚良玉,裴氏家主裴道閎,衛氏家主衛憫。他們,不都活著麽?”
大約沒料到衛瑾瑜敢直呼衛憫大名,官員張大嘴說不出話。
衛憫手中亦捏著一張供狀,冷冷看著少年,以平靜而冷酷的語氣道:“本輔看你是鬼迷心竅了,姚良玉早已墜崖而死,裴國公忠心為國,連先帝都稱讚,如今纏綿病榻,也早已起不得身,你是要讓本輔與你對質麽?憑一個罪臣的攀咬之詞?”
衛憫直接將文尚供詞定義為攀咬。
依附於衛氏的官員見首輔如此鎮定,也跟著鎮定下來。
是啊,就算這封供狀真出自文尚之手,文尚一個死人,死無對證,他的證詞,豈可采信!
衛瑾瑜隻說了一句:“誰說姚良玉已死?”
衛憫神色終於微微一變。
衛瑾瑜:“我母親身懷武藝,你們知道,要悄無聲息殺她不易,必須有同樣武藝高強者,一擊必中。”
“所以,你們選擇了武將出身,曾經領兵打仗的姚良玉來當這個‘執刀者’。”
“為了保證事成,姚良玉用匕首在我母親身上整整捅了十刀,刀刀皆是要害。而你首輔大人,便坐於高處,冷眼看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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