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有人發出驚天一問。
無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議論聲四起,站在七卿之列的戶部尚書衛嵩盯著吳氏面孔,雙目陰沉不掩驚疑,衛憫已厲聲道:“罪婦之言,如何能當得真來人將罪婦拿下!”
“且慢。”
工部尚書裴行簡再度開口。
望著衛憫道:“首輔未免太著急了些!”
“這罪婦寧願受杖擊登聞鼓也要面聖,說不準真有什麽冤情在身呢,陛下既已駕臨,這案子便理應歸陛下審理,還輪不到首輔大人越俎代庖罷?”
“再說誰不知道那虞慶乃首輔大人一手提拔起來當日戶部糧倉一案虞慶在獄中畏罪自殺,本就疑點重重首輔大人如此急著處置吳氏莫非是怕吳氏說出什麽於首輔大人不利的話麽?”
“本輔看真正著急的是你裴尚書。”
衛憫冷哼一聲。
轉身看向立在最前的天盛帝。
拱袖道:“這罪婦出現在此處,實在蹊蹺究竟如何處置還請陛下裁奪。”
天盛帝沉默片刻似乎很遲疑道:“這麽多百姓在場若直接將罪婦捉拿恐怕不能服眾,依朕看不如給罪婦一個陳訴的機會,且看她到底想幹什麽,首輔意下如何?”
衛憫顯然沒料到皇帝會如此答,幾乎可查一皺眉,然當著百官的面,又不好直接駁皇帝面子,道:“陛下既已有主意,又何須過問老臣。”
衛嵩急得欲開口,被衛憫用眼神止住。
衛雲縉與衛雲昊亦站在後排,二人自然知道虞慶與衛氏的關系,見狀,衛雲縉不免面露擔憂,衛雲昊則輕哼一聲。
不屑道:“一個罪婦而已,能成什麽氣候,大哥未免憂心太過了。”
衛憫看向下方,沉聲道:“吳氏,虞慶之罪,證據確鑿,板上釘釘,你若意圖利用登聞鼓顛倒黑白,為罪臣狡辯脫罪,便是罪加一等,藐視天威,按照律法,要處以凌遲之刑,你可要想清楚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圍觀百姓聽了這話,都不寒而栗。
有人面露同情,也有人在得知婦人身份後,面露痛恨。
只因去歲戶部糧倉一案鬧得轟轟烈烈,幾乎所有人都知道,是時任戶部尚書虞慶利用職權之便,倒賣戶部糧倉裡的存糧近百萬石,以致延慶府大災,兩萬災民饑腸轆轆,朝廷竟發不出賑災糧,虞慶為了掩蓋罪行,竟喪心病狂,在災民用來汲水的井中投毒。這樣罄竹難書的罪行,凌遲都難解恨,這婦人竟然還敢替虞慶喊冤,怎能不惹起民憤。
“民婦不悔。”
吳氏無視周圍指點和議論,面不改色,堅定回了一句,將供狀舉得更高,帶著決然之色望向站在高處的皇帝。
“民婦之夫虞慶,的確犯下滔天罪孽不假,民婦今日過來,並非為他脫罪。”
天盛帝問:“既然如此,你今日又為何擊登聞鼓,為其喊冤?”
吳氏咬牙道:“因亡夫雖有罪,但亦有冤,因戶部糧倉一案,真正的主謀另有他人,民婦之夫,不過是個替死鬼而已。民婦今日過來,便是要揭發真正的主謀,為亡夫雪冤!”
此言一出,頓時激起人聲沸然。
衛憫眉峰緊緊皺起,裴行簡則問:“吳氏,你倒是說說,這真正的主謀,究竟是何人?”
吳氏雙目若火盯向一處。
“是現任戶部尚書——衛嵩!”
圍觀人群頓時嘩然,官員們亦神色各異。
這一下,所有目光都落在衛嵩身上。
衛嵩目眥欲裂,怒指吳氏:“你這罪婦,血口噴人,竟敢汙蔑本官,來人,還不將這滿口胡言的瘋婦拖下去亂棍打死!”
“住口!”
一聲厲聲呵斥,竟是衛憫。
衛憫面色平平看著吳氏,隻一雙蒼眸透著一朝首輔的沉厲威嚴。
“吳氏,你指認衛嵩,證據何在?”
吳氏道:“民婦有帳冊為證。”
衛憫還未說話,衛嵩先道:“這絕不可能!”
衛憫用看蠢貨的眼神看兒子一眼,繼續問:“就算有所謂帳冊,虞慶已死,你如何證明,那帳冊出自虞慶之手,且與衛嵩有關?安知不是你為了替虞慶脫罪,偽造證據?”
吳氏道:“那本帳冊,就藏在戶部衙署的尚書值房之中,民婦根本沒有機會接觸,何談偽造,帳冊究竟是不是亡夫筆跡,讓人一驗便知。亡夫販賣官糧,是為了替衛嵩斂財,衛嵩自以為逼死亡夫,他做下的事便無人知曉,殊不知亡夫早知自己會有兔死狗烹的一日,故而在每一次交易完成後,都會將具體交易明細記錄下來,包括自己與衛嵩的分成。”
衛憫道:“即便如此,這也只是虞慶一面之詞,他完全可以栽贓誣陷。”
吳氏苦笑。
“是啊,世家大族辦事,何等縝密小心,豈會輕易留把柄與人。”
“但人可以說謊,銀子上的官印總是騙不了人的,對吧,衛大人?”
衛嵩面色微微一變。
立刻有人問:“官印?髒銀上怎會有官印?”
吳氏冷笑。
“因為戶部糧倉裡的那些糧食,並非賣給普通糧商,而是賣給邊境官府,再由當地官府高價賣給外族人!”
“什麽?!”
人群再度嘩然。
連不少官員都面露驚愕。
誰能想到,前線將士辛苦奮戰殺敵,為國守邊,日日為軍餉糧草發愁,而朝中的世家蛀蟲,為了一己之私,竟將百姓辛苦繳納的稅糧,賣與敵軍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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