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清對蘇文卿印象一直不錯,也一直很欣賞蘇文卿利用閑暇時間翻閱各類前朝典籍、搜集前朝律令的這份恆心。然如果那本前朝律令集裡真存在引用督查院卷宗的情況,就要另當別論了。
楊清不由看向顧凌洲。
因他知道,恩師也一直很看重那本前朝律令集,並因此對蘇文卿很是青眼相加。
楊清又遲疑問:“那本前朝律令集,需要弟子取來,讓人核驗麽?”
“不必了。”
顧凌洲語氣果決。
“前朝律令遺失嚴重,能匯編成集,於本朝律令改革大有裨益,終究是利國利民之事。”
顧凌洲沉默良久,道:“衛瑾瑜,許劭,各停禦史之職三月,罰俸一年。許劭,革去司書職務。”
許劭臉色大變,委頓於地。
衛瑾瑜神色始終平靜。
顧凌洲抱恙在身,處理完這樁事,就回了顧府。
衛瑾瑜中午下值後,到顧府拜見。顧忠從府中出來,直接道:“閣老說,他無暇見公子,公子請回吧。”
衛瑾瑜神色如常送上帶來的珍貴藥材。
顧忠接過,歎道:“閣老說,他一點小病,用不著這些好物,以後,公子也不必再送了。”
衛瑾瑜沒接話。
他心中明白,雖然明面上顧凌洲沒有為難他,也沒有揭穿他,甚至還與他維持著師徒名分,作為對他最後的庇護,但自從雍王在西京被俘,謝琅擁有了對抗朝廷的致命籌碼,顧凌洲心中恐怕已經對他失望憤怒至極,才一而再再而三將他拒之門外,不再私下裡見他。
衛瑾瑜只是問顧忠:“我到底還是顧氏子弟,應該還有資格進入顧府罷?”
顧忠不明這話何意。
衛瑾瑜道:“這白參燉法有些複雜,我想親自動手,給師父煎成藥湯,阿翁可否行個方便?”
顧忠有些意外。
斟酌片刻,道:“自然可以。”
“說來也怪,閣老一向身體康健,這回也不知怎的,一場風寒,久久未愈,這兩日還犯了眼疾。”
“眼疾?”
“是,閣老以前在戰場上傷過眼,落下一些舊疾,但當時恢復的很好,這些年一直沒有犯過,這回也不知怎麽回事。”
衛瑾瑜心驟然一沉。
因他記得,上一世,顧凌洲就是突發眼疾,最後嚴重到無法視物,才不得不提前致仕,回江左養病。
衛瑾瑜沉吟須臾,問:“師父近來服用的湯藥,都是何人所開?”
“是顧氏自己的府醫。”
“除了府醫所開湯藥,師父可服用過其他藥物?”
“沒有。”
衛瑾瑜若有所思,最終道:“能不能再勞煩阿翁一件事。”
“公子請講。”
“我想看一看藥方,還有,師父最近常接觸的物品。”
顧忠何等敏銳,當即面色凝重擰起眉:“公子是懷疑……”
衛瑾瑜道:“只是以防萬一,想看看。”
顧忠答應下來。
衛瑾瑜又道:“我來府裡的事,還望阿翁替我保密,別讓師父知道。”
顧忠點頭。
忍不住歎道:“公子這又是何苦。”
衛瑾瑜平常一笑:“師父於我有庇護之恩,我只是想盡可能多為他做一些事。”
顧忠隱約覺得這話有些奇怪。
但因為掛念著顧凌洲病情,便沒有多想。
之後幾日,衛瑾瑜除了親自盯著煎藥,其他時間幾乎都待在顧府藏書閣裡看書。
隨著謝琅在西京公然舉起反旗,大淵各處又接連爆發了幾波流民起義造反事件,一片動蕩不安中,上京城迎來了繼皇帝萬壽之後的第二樁大事,明睿長公主忌辰。
這位長公主以巾幗不讓須眉之姿,創立鳳閣,重用寒門弟子,擔任監國長公主期間,支持當時的寒門宰相陸允安推行了一系列利國利民的改革,曾讓整個大淵氣象一新,在百姓間聲望很高。
雖然陸允安最終沒能守住本心成了叛國逆賊,但經歷過天盛元年到天盛八年那段時期的百姓都記得,那些改革曾如何遏製世家權力,改善百姓生活。這一切,都是長公主的功勞。
當今聖上,對這位同父異母的長姐感情很是深厚,每年長公主忌辰,天盛帝都會提前半月開始沐浴齋戒,表達對這位長姐的哀思。
某種程度來說,在與世家的對抗中,天盛帝能在民間贏得那麽多的民心,除了世家作惡,更多的則是得益於這位長公主的聲望。
今年大淵江山動蕩,內憂外患不斷,為了安撫渙散的民心,天盛帝提前一月就已經讓禮部著手準備長公主祭禮,並允許百姓自發往長公主陵寢前獻上民間祭品。
因而雖然距離長公主忌辰還有兩日,街道上已經一片肅穆,上京亦不聞任何喧囂靡靡之音。
許劭再一次來到了蘇府門前。
他這陣子都在忙著四處奔走救人,救因為上書抨擊衛氏而被衛氏清算的幾名同鄉學子。
這些學子被打成妖言惑君的逆黨,在獄中受盡酷刑,奄奄一息。
許劭想盡辦法,也隻得到了幾次去牢中探視的機會,每去一次,便絕望一次。
他只能來找蘇文卿。
沒辦法,他們這一批學子,如今混得最好,最得賞識,官位最高的便是蘇文卿。自然許劭也有顧慮,比如這批寒門學子中,曾有人在蘇文卿重新獲得衛憫賞識後,背地裡對蘇文卿出言不遜,說了許多難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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