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年紀雖小,做事分寸卻拿捏得很得當。
顧忠便爽快收下了,道:“那就多謝禦史了。之前照料禦史,不過舉手之勞而已,還請禦史勿要再放在心上。”
上京除夕夜不宵禁,城門也可自由通行。
一個時辰後,衛瑾瑜來到了位於京郊的大慈恩寺。
和上京城的喧囂熱鬧相比,大慈恩寺顯得莊重而清寂,除了幾個固定來進香祈福的香客,通往寺中的山道上幾乎看不到什麽人影。
主持了空和尚親自引著衛瑾瑜來到靜室。
“除夕夜,眾生皆是往紅塵去,怎麽施主反倒逆向而行?”
了空問。
“那是旁人。”
“於我而言,紅塵內紅塵外沒有區別。”
衛瑾瑜道:“我想為亡母抄兩卷《渡亡經》。”
了空默了默,吩咐小沙彌去準備東西。
道:“公子直接在老地方抄便可。”
了空招待周到,除了筆墨紙硯,還另備了一桌齋食和寺中一種荷花蜜水。
衛瑾瑜展袖坐至案後,將兔子燈和豹子燈擱在案頭,坐在室中安靜抄經,抄到一半,靜室門忽從外打開。
衛瑾瑜起初以為是寺中小沙彌,直到一道陰影慢慢投射到了案頭的宣紙上,久久不動。
衛瑾瑜抬頭,看到了一張意料之外的臉。
“你怎麽來了?”
回過神,衛瑾瑜問。
謝琅手裡亦提著兩盞燈,胸口起伏了下,道:“找了七家燈會,走遍了整個東市,打聽了十幾家車馬行,瞎貓碰著死耗子,碰巧來的。”
衛瑾瑜看著他,沒有說話。
謝琅直接在對面坐了下去。
“別抄了,吃些東西,我陪你守夜。”
他道。
衛瑾瑜卻搖頭。
“不用。”
“我一個人習慣了,也不在乎守夜這種事。”
謝琅不動:“可我在乎。”
衛瑾瑜笑了笑,道:“你實在不必如此。你該明白我是什麽樣的人,就算你真坐在這裡陪我守一夜,我也絲毫不會領情。”
“領不領情是你的事,想如何做是我自己的事。”
“隨你。”
衛瑾瑜收回視線,繼續抄經。
謝琅坐著,順手把手裡的花燈放到地上,才發現案上已經擺著兩只花燈。
一隻繪著憨態可掬的雪白兔子,一隻繪著威風凜凜的獵豹。
謝琅伸手去摸那隻豹子燈。
被衛瑾瑜製止。
“不許碰。”
謝琅:“為何?”
“我的燈,自然由我做主。”
謝琅提起自己帶來的兩盞燈:“兩盞換你一盞如何?”
“我以為你會喜歡琉璃燈,特意選了兩盞。”
衛瑾瑜面無表情道:“做夢吧。”
第113章 金錯刀(十四)
謝琅卻突然伸手握住了那隻正執筆的手。
衛瑾瑜皺眉。
謝琅道:“先跟我出去。”
“待會兒我替你抄。”
他當先站了起來,直接抽走了衛瑾瑜手中的筆,又解了自己身上的氅衣罩到衛瑾瑜身上,不由分說拉著人往外走,另一隻手則順手拎起了案上那兩盞燈。
今日除夕寺中燈火通明香客皆可自由通行。
謝琅手裡提著燈直接帶著衛瑾瑜到了大慈恩寺後山。後山是一片桃林,春日桃花競放,夭夭灼灼,是有名的踏青郊遊勝地,冬日裡此處只剩一片光禿禿的桃林除了寺中和尚很少有外人過來。
山頂上有一座六角亭供來往行人歇息。
二人到時亭中紅泥火爐,燈火如晝四周還圍著擋風的帷帳。李崖和趙元站在外面見謝琅和衛瑾瑜過來,兩人笑著行禮:“世子三公子酒食已經備好。”
“進去看看。”
謝琅帶著衛瑾瑜進了亭子裡。
亭中食案上果然已經擺滿熱騰騰的酒食石案旁還架著兩個紅泥小爐一個煮著茶一個溫著酒,因圍著帷帳且放著炭盆火爐這些取暖之物,這狹小的一方空間裡,竟薰暖如春。
“時間倉促,隻來得及備了這麽些,你若有其他想吃的,我讓他們現去準備。”
謝琅道。
衛瑾瑜已經將手抽了出來,盯著那案酒食看了片刻,道:“你敢在佛門勝地公然擺酒肉,就不怕佛祖降罪麽。”
“我不信這個,再說了,今日除夕,佛祖也得過年,為了借他寶地,我已提前孝敬過他了。我可教人在大雄寶殿裡供奉了整整三十壇羅浮春。”
衛瑾瑜一扯嘴角,未置一詞。
謝琅收斂了神色,認真看著眼前人:“瑾瑜,看在我辛苦張羅了這一桌的份上,賞個臉,喝杯酒如何?”
天空尚在飄著細雪,李崖和趙元已經識趣退下,這梵寺後山的山頂,有一個獨立於世外的空曠與安靜。
衛瑾瑜出神片刻,自在案後展袍坐下,撈起案上已經倒好的一盞酒,道:“同朝為官,大家坐下來喝盞酒沒什麽,不過,你不該待在這裡,我們三杯為限,喝完酒,便各回各處吧。”
衛瑾瑜要喝第一杯,謝琅走過來,伸手拿走酒盞,將裡面的冷酒倒掉,換成爐上溫著的熱酒,重新放回衛瑾瑜手裡。
“先吃飯再說,酒不急著喝。”
謝琅直接就著最近的位置坐下,先盛了一碗熱湯羹,放到衛瑾瑜面前,又端起自己面前的空碟子,把各樣熱菜都夾了一些。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