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上亭台樓閣,處處精妙,環水而建,與上京宮殿形製大為不同,畫旁題著五個字:「金陵四時記」。
謝琅問:“這是你畫的?”
衛瑾瑜看了眼,沒說話,算是默認。
謝琅問:“為何是金陵風景圖?”
本以為得不到回答時,衛瑾瑜道:“因為我出生在金陵。”
謝琅意外。
“金陵?”
“嗯。我母親與父親成婚不久,父親便被派往金陵任職,金陵有行宮,我母親閑暇時經常去金陵看望父親,期間我出生。”
謝琅極少從衛瑾瑜口中聽到父母的事。
他顯然也不喜歡提。
今日兩人難得能心平氣和坐著,面對面說這麽多話,正想說話,心口猝不及防襲來一陣劇痛,仿佛無數密密麻麻的利器刺穿那一方血肉,如無數次午夜夢回時被心口無名劇痛驚醒一般。
真是奇怪,金陵二字,怎麽會讓他有這種反應。
謝琅用力握拳,想消解這種隱痛與不適,然而越是抵抗,那痛反而越清晰越深。
衛瑾瑜看他一眼。
“怎麽,你不舒服?”
“沒事。”
謝琅壓住異樣,平複片刻,道:“只是有些意外罷了,我從未去過金陵,只聽說那裡氣候很好。”
衛瑾瑜點頭,眼底倒無太多情緒波動。
“還成吧,我也許久沒去過了。”
謝琅道:“等以後有機會,我們去金陵看燈會。”
這話讓衛瑾瑜把玩茶盞的動作一頓。
他到底沒說什麽,只是側眸,再度看了眼已經正襟危坐,開始認真謄寫經文的謝琅。
第114章 金錯刀(十五)
謝琅在軍中也經常要寫文書寫戰報,字也是練過一陣子的,只是和衛瑾瑜這樣世家出身的子弟沒法比而已。
兩卷渡亡經抄完已近三更。
衛瑾瑜已經擁著氅衣,在榻上睡了過去。
少年郎長睫纖秀,雙目安靜閉著一隻手自然垂落在榻邊那腕間的金環也展露了出來。謝琅單膝半蹲下去一錯不錯打量著眼前人。
也只有在睡夢中,他才有機會看到對方收斂了一切敵意和鋒刺,溫潤明淨的模樣。
他多希望,他們永遠能如今夜一般,心平氣和地相處。
寺院的靜室到底不能和京中的府邸比雖然燒著炭盆和暖爐依舊清清冷冷謝琅出去向寺中僧人借了一床被子蓋在氅衣之上。
正要松手時,視線忽一定。
因看到了衛瑾瑜白皙頸間的一道傷痕。
那傷痕隱在頸窩裡一般情況下有衣裳遮掩根本不會露出來,只因衛瑾瑜睡時領口松散了些才展露出來。
謝琅瞳孔輕一縮起身坐到榻上掀開被子用氅衣裹著把人抱起將那件素色綢袍慢慢褪了下去。
兩道幾乎貫穿半個背部的鞭傷也慢慢露出全貌。
謝琅心口控制不住緊縮了下。
衛瑾瑜也被他動作驚醒,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趴伏在一面寬闊的肩膀人,後背發涼,袖袍隻松松掛在臂間,頓時警惕問:“做什麽?”
“別動。”
謝琅聲音裡是隱忍的切齒。
他指腹極輕緩的擦過其中一道鞭痕,輕不可察顫了下,問:“誰乾的?”
衛瑾瑜才反應過來他是問他背上的傷。
“是衛氏麽?”
謝琅接著問。
聲音裡已帶了濃烈殺意。
衛瑾瑜輕笑了聲。
明亮眸子饒有興致打量著眼前人:“怎麽?你要燒了衛氏烏衣台,為我報仇麽?”
謝琅道:“你以為我不敢麽?”
衛瑾瑜默了默。
忽然想到,上一世,此人的確一把火燒光了烏衣台。
新仇舊恨,對衛氏,此人自然能毫無顧忌拔刀相向。
“不是衛氏。”
衛瑾瑜雙手撐著面前人的肩,坐直一些,聲音很輕,幾乎是報復的語氣。
“是你謝唯慎這輩子都殺不了的人。”
“所以,永遠不要在我面前說替我報仇的話。”
衛瑾瑜要起身,自己攏上衣裳。
謝琅卻不肯松手,依舊執拗問:“那是誰?是韓蒔芳,對麽?”
“無論是誰,都與你無關。”
謝琅沉默良久,就在衛瑾瑜真的覺得有些冷,皺起眉,要說話時,那固在他腰間的手終於撤下,道:“傷口有些發炎,我給你上些藥。”
衛瑾瑜想了想,沒有拒絕。
因為以他的體質,傷口發炎意味著可能會引起發熱、生病這些麻煩事,他想過來給亡母抄經不假,但絲毫沒有留在山上養病的興趣。
“袖袋有藥。”
“不用你的。”
謝琅取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外傷藥,讓衛瑾瑜趴伏在枕上,用指腹挑了膏體,輕緩地塗抹在傷口上。
那藥膏果然有些與眾不同,塗抹在傷口上,非但沒有刺激到傷處,反而冰冰涼涼,有鎮痛作用。
“這是冰玉膏,北境軍中一名老軍醫研製的。”
“花錢都買不到,治療外傷是最好的。”
謝琅道。
衛瑾瑜只聽著,沒有說話。
等謝琅上完藥,方道了句:“有勞。”
伸手要把衣裳攏上,謝琅道:“別動。”
他把傷藥擱到一邊,又將爐子和炭盆都挪到榻邊,讓傷口晾了片刻,確定膏藥大部分被吸收掉了,才幫著衛瑾瑜將衣裳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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