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騰騰的雞湯面很快端了上來,油汪汪的,上面臥著雞蛋,還撒著一層蔥花。
衛瑾瑜垂目盯著這碗面,並未立刻動筷子。
因不由想起,很久以前坐在同樣的地方,面前擺著同樣的面,對面坐著另一個人的場景。
明明只是不到一年前的事,卻仿佛已經隔了一世這麽久。
他一生得到的太少。
所以那個人輕而易舉用一碗面招惹了他。
前世種種,今生種種。
自今以後,不複存在。
他也終於可以將這個人從他心頭徹底剜去。
一切都結束了。
他到底有些對不住皇祖母。
衛瑾瑜握起筷子,挑了一筷子面,不緊不慢吃著。
吃到一半,一群大理寺差役便呼啦啦湧了進來。
堂倌和匆匆趕來的老板俱是大驚,眼睜睜看著那些差役徑闖入,將此刻店中唯一的客人,那名坐在靠窗位置上吃麵的小郎君團團圍了起來。
大清早抓人,真是聞所未聞。
而大理寺僅是第一波,緊接著,兵部、刑部的官兵、差役也相繼抵達,將整座飯館圍得水泄不通。
兩人率先越眾而出,一人身穿三品官服,一人竟是著二品錦雞補服,正是大理寺卿趙雍與新任兵部尚書蘇文卿。刑部的官員品階較低,跟在二人之後。
“三公子,私縱嫌犯可是重罪,勞煩您跟下官走一趟吧。”
趙雍端著官腔開口。
衛瑾瑜如常吃著面,淡淡問:“嫌犯呢?”
趙雍青著臉道:“逃出上京了。”
衛瑾瑜一扯唇角。
“錦衣衛與兵馬司合力追捕,竟然還讓嫌犯給逃了。趙大人應該先去查查,這二司裡是不是有人與嫌犯裡通外連才是。”
趙雍哼道:“本官隻接到捉拿三公子的命令,並未收到其他命令,想來三公子您的嫌疑是最大的。”
衛瑾瑜挑出碗裡的一點蔥花。
“趙大人的來意我清楚了,這位蘇尚書呢?怎麽,如今兵部也和大理寺一樣,開始管緝凶之事了麽?”
趙雍立刻退後了一些,將主位讓給蘇文卿。
蘇文卿盯著衛瑾瑜,目中有不明光閃過,徐徐道:“武將未經允許,私逃出京,兵部自然要過問。”
衛瑾瑜一笑。
“蘇尚書還真是大忙人,昨日剛到京郊協助平定京營暴亂,今日便猶如神降,出現在上京。得蘇大人這般的能臣,可真是陛下之福,大淵之福。”
“只是論起與嫌犯關系,我可遠不及蘇大人。怎麽如今我成了助嫌犯逃竄之人,蘇尚書反而清清白白,還能領兵抓人呢?”
這位三公子的伶牙俐齒,趙雍早有見識。
想起裴氏老太爺裴道閎一早傳來的指令,趙雍倨傲道:“三公子,這些狡辯之辭,你還是留到公堂上,和主審官去說吧!”
“來人,拿人!”
趙雍揚聲吩咐。
“蘇尚書,我若進了大理寺,你和你主子想知道的事,可就永遠不能知道了。你大老遠從京郊趕回來,總不至於是要來給人當陪跑罷?”
衛瑾瑜忽道。
蘇文卿沉吟須臾,同趙雍道:“趙大人,這位衛禦史,我恐怕要先帶回兵部審。”
“這……”
趙雍遲疑:“恐怕不合規矩吧。”
官員涉案,歷來由三司主導,哪裡有六部插手的先例。
蘇文卿直接取出一枚令牌:“這是韓閣老的意思。此案特殊,一則,叛逃者乃武將,歸兵部統轄,二則,兵部遺失的那批重甲仍下落不明,嫌犯既逃,只能從嫌犯同黨入手了。”
趙雍立刻道:“這好辦,等過堂時,下官邀蘇大人一同來聽審便是。蘇大人若有需要,也可到大理寺牢房,單獨審問。”
蘇文卿手指劃過令牌:“辦法是可以,然聖上急需那批重甲解邊境之困,若是貽誤了軍機,你我怕都擔待不起。”
“趙大人擔任大理寺卿已經整整三年,若無意外,今年就該期滿高升了,若是在這關鍵時刻出了什麽岔子,影響了前程,豈不可惜。孰輕孰重,趙大人要掂量清楚才好。”
趙雍心一沉。
因蘇文卿的話說到了他心坎上,也拿捏住了他的七寸。
他雖與裴氏有姻親之誼,可眼下韓蒔芳身為次輔,在官員任免上的話語權明顯高於裴氏。得罪韓蒔芳,於他的確沒有任何好處。
趙雍只能不甘道:“既如此,人……蘇大人先帶走便是。”
蘇文卿直接吩咐:“取鎖銬來。”
這話一出,連趙雍都有些意外。
雖說緝拿嫌犯,上銬是常事,可一般情況下,為了維持官員基本體面,這一環節基本可以省略,尤其是對於文官。
這位蘇尚書,竟然直接吩咐上鎖銬。
兵部差役立刻取了鎖銬進來,正要上前將衛瑾瑜鎖拿,另一道聲音自外傳來:“且慢。”
趙雍當先回頭,見到來人,明顯意外:“楊禦史?”
楊清淡淡道:“本官是奉顧閣老命令而來,將衛瑾瑜帶回督查院審問。”
趙雍又是一愣。
“閣老不是在京郊料理京營的事?”
“閣老已於一刻前回京了。”
楊清看向蘇文卿:“蘇尚書,你沒有異議吧?”
“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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