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裴安又小心翼翼道:“說來,今日可是……難道那幕後主使,是那一脈舊臣?”
“舊臣?”
裴道閎冷笑。
“當年那一脈,可是被斬殺殆盡了,哪兒來的舊臣。唯一剩的那個黃口小兒,又能翻起什麽風浪。”
“自古一山難容二虎,上京城裡,誰最想把裴氏踩在腳下,不是顯而易見麽?”
裴道閎道:“看來這上京城,是要不平靜了。你吩咐下去,京郊的莊子不用收拾了,最近這段時間,老夫都要留在上京調養。”
裴安恭敬應是。
清寧殿,太后一身素衣,長跪在佛龕前的蒲團上,手上握著一串碧玉念珠,閉目低誦著一卷往生經文。
宮人皆沉默侍立在旁。
誰都知道,今日是明睿長公主忌辰,每年這日,太后都要不吃不喝,在佛前誦經一天,宮中也禁一切絲竹管樂。
穗禾從外走了進來,腳步罕見急促。
太后睜開眼,命宮人都退下,方問:“何事?”
穗禾跪到一旁,眼睛竟是一紅,道:“太后,文尚死了。”
太后面色倏地一變:“你說什麽?”
“千真萬確。聽說是剛出京郊,就在一座位置偏僻的亭子裡被人殺害了,且……且被人革去了首級。如今,大理寺、刑部、督查院皆已出動,去緝拿凶手了。”
“這可真是,蒼天有眼。”
太后面上卻毫無喜色,反而只有濃重的擔憂,急得嗆咳幾聲,問:“那凶手可抓住了?”
穗禾搖頭。
太后用力握住穗禾手臂,道:“你快去,快去把瑾瑜給哀家叫過來。”
太后江氏嫡女,出身尊貴,素來端肅持重,在深宮熬了這麽多年,什麽樣的大風大浪沒經歷過,無論是做皇后還是做太后,除了十年前聽聞長公主死訊一刻,何曾有過如此驚慌失了分寸的時刻。
穗禾微微一愣。
“太后難道是懷疑——”
“不,是哀家失態了。”一瞬功夫,太后竟已恢復平常神色,道:“他如今在朝為官,豈能說來就來。”
“等晚些時候,你再叫他過來。”
“就說,哀家讓他進宮,和哀家一道,給他母親上柱香。”
穗禾應是。
下值之後,衛瑾瑜直接到清寧殿拜見太后。
殿中只有太后一人。
上完香,衛瑾瑜扶太后到榻上坐了,便徑直撩袍跪落,道:“孫兒知道,皇祖母叫孫兒過來,是何意思。”
“皇祖母要打要罰,孫兒悉聽尊便。”
少年輕抿著唇,目光平靜坦然。
上方許久沒有聲響,衛瑾瑜抬頭,才發現太后雙目泛紅,面上掛著兩道淚痕。
衛瑾瑜一愣。
“皇祖母?”
太后哽咽道:“傻孩子,皇祖母怎麽忍心打你罰你,皇祖母是心疼你。”
“咱們的仇人,太多太強,是殺不完的,再這樣下去,你遲早有一日,會把自己毀了的。你才多大啊,怎麽能做這種事。你告訴皇祖母,那文尚的首級,究竟在何處?你到底……”
後面的話,太后已說不出來。
衛瑾瑜並未答,默了默,隻道:“皇祖母放心,孫兒有分寸,不會讓自己變成皇祖母擔心的樣子。”
出了宮,明棠等衛瑾瑜登車後,方問:“公子是回謝府還是公主府?”
衛瑾瑜淡淡道:“回謝府。”
明棠滿是意外。
往常長公主忌日,公子都是要回公主府住一夜的。
衛瑾瑜默了默,忽又道:“給我買套筆墨紙硯去。”
明棠疑是聽錯。
“公子是要?”
“寫信。”
明棠不解:
“公子何不等回府再寫?”
“回府就來不及了,要趕在天黑前送過去。”
什麽樣的信竟如此緊急,明棠免不了又問:
“公子要把信送往何處?”
“京南大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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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琅傍晚方結束一日操練回到營裡。
他打著赤膊,麥色肌膚上淌著熱汗,雍臨灰頭土臉跟在他身後,經過熊暉帳前時,聽到裡面傳出的宴飲聲,雍臨怒道:“這個熊暉,故意讓世子在日頭最烈的時候去山上練兵,他自己倒是坐在帳中躲清閑!”
“這不是沒搶麽。”
謝琅懶懶握著馬韁:“練兵而已,本世子可高興著呢。”
“大將軍畢竟損失了美妾珠寶,還不許人家高興高興麽。”
後頭一群士兵聽了,都忍不住撲哧笑了。
前陣子熊暉為了整治謝琅,派他們八營九營去延慶府賑災,自己則接了兩房美妾來軍中團聚,兩名美妾出身富戶,帶了好幾箱子金銀首飾過來,誰料消息不知怎麽傳到了山匪耳中,次日,一股悍匪便趁著熊暉外出巡視,偷襲京南大營,綁了那兩名小妾,並將所有財物劫掠一空。熊暉大怒,和悍匪鬥了幾日,才勉強把兩個小妾救了出來。
熊暉本是耐不住寂寞,秘密把人接過來的,這下鬧大,傳到兵部,引來兵部好一頓申斥,隻得屁股著火一般,匆匆把兩名小妾送回家中。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反而謝琅因為賑災修堤有功,險些又升一級。
幸而謝琅自己混帳,把升職的事搞砸了,熊暉才勉強咽下心中惡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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