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從何處得來的?”
“我、我逃跑路上自己畫的。”
“你親眼見過這兩處礦場?”
“不僅見過,還與裡面的雜役交談過。”
謝琅沉吟須臾,道:“既如此,興許,還可以搏一搏。”
“你可是設法帶我去見顧凌洲,讓督查院派禦史去西南查?”
謝琅搖頭:“那是正常途徑,太慢了,你如今擔著謀逆罪名,別說見顧凌洲陳情,只要露面,恐怕就會立刻落入錦衣衛之手。”
“那如何搏?”
謝琅道:“若裴氏真有謀逆之心,這世上,除了顧凌洲,有一人,會更願意出手幫你。”
只是這事要成,還要看另一個人願不願意幫他。
謝琅罕見頭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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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凌洲前半夜守在禦帳,後半夜回到帳中處理公務,一直到五更末時,方批複完最後一道急文。
短短三月之間,聖駕兩次出宮便接連兩次遇刺,顧凌洲心頭沉甸甸的,眉間亦堆滿繁雜思緒,正覺疲累,旁側便遞來一盞清茶。
他接過飲了一口,茶味衝淡,入口卻馥鬱,流過喉間,讓人不自覺耳目一清。轉頭,就見著素色大袖寬袍的少年依舊恭敬侍奉在側。
顧凌洲擱下茶盞,道:“時辰不早了,你也回去歇息片刻吧。”
衛瑾瑜應是,起身退下了。
隨身侍奉他起居的顧府老仆笑道:“這位衛氏的三公子,倒是個沉得住氣的性子,陪閣老熬了這一夜,也沒見絲毫懈怠,方才見閣老困倦,還知道主動去給閣老烹茶。”
“外人都說閣老嚴苛,可老奴知道,閣老並非苛責的性子,怎麽對這孩子,倒是格外嚴格,連句褒獎也沒有。”
顧凌洲沒有說話。
轉問:“聖上那邊如何了?”
“禦醫一直徹夜守著,應無大礙。只是,因為袁家的事,聖上又動了一次肝火,也是不易。”
“說來這袁大都督也是可憐,一生為國征戰,一世英名,怕是要毀在這位二公子手裡了。”
顧凌洲凝神未語。
起身之際,忽看到案頭擱著的之前未翻完的一冊兵書,待無意瞥見書頁上的內容,他視線倏一頓,問老仆:“之前本輔是看到這一頁麽?”
老仆笑道:“這是閣老自己的書,老奴如何知曉。”
顧凌洲看著書頁上“借刀殺人”四個章節大字,若有所思。
閣老們的營帳緊鄰禦帳,都是裡三層外三層的錦衣衛嚴防死守著,除了閣老本人,其他人進出都要出示令牌。
外面夜色正是濃黑,衛瑾瑜出示過令牌,出了帳,往禦帳方向瞥了眼,見外頭空地上已經無人,方一路踩著月光,往自己居住的營帳走去,快到時,突然被一隻手拉進了黑暗角落裡。
“是我。”
謝琅拉開蒙面面巾,道。
衛瑾瑜打量著他一身夜行衣裝束,冷笑:“殿帥大人是改做賊了麽?”
“說吧,什麽事?”
謝琅:“能不能帶我去見你祖父?”
衛瑾瑜也不問因由,冷冷道:“這也不是什麽難事,你自己去便是,為何要我帶。”
“這個時辰,只有你這個衛氏嫡孫,可以名正言順找他。”
衛瑾瑜狐疑看他一眼:“為何非要這個時辰?”
謝琅只能實話實說:“袁放眼下藏身在我帳中,他手中握有裴氏謀逆的重要證據。等到天亮,錦衣衛很可能會搜帳,我必須趕在天亮前見到你祖父。”
衛瑾瑜沉默片刻,道:“我早說過,此事我幫不了你,也無法幫你。”
謝琅皺眉:“你只需引個路,帶我去見你祖父即可,此事,絕不會影響你的前程,便只是如此,你也不願幫麽?”
衛瑾瑜羽睫揚起,極淡笑了下:“你找我,應當不止是因為我是衛氏嫡孫吧。你找我,還因為我手中有通行令牌,可以在營中自由通行。”
“且不論袁放是涉嫌謀逆的嫌犯,你如今也是待罪之身,按理,是不能出營隨便走動的。閣老們的營帳,緊挨著禦帳,守衛之森嚴,你是知道的。你能保證,我們一路行去,你不被人發現蹤跡麽?”
“你說不會影響我的前程,可顧凌洲規矩森嚴,我若是拿著督查院的令牌以公謀私,被他發現,輕則受罰,重則革職。讓我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冒這個險,不可能。”
“若我保證小心行事,絕不牽累你呢?”
“你如何保證?”
謝琅咬牙,深吸一口氣。
“衛瑾瑜,你便如此不通人情麽?”
衛瑾瑜與他對望片刻,淡淡道:“我早說過,我便是如此不通人情之人。”
“謝唯慎,是你自己認不清事實而已。”
好在來之前已經做了足夠心裡預期。
謝琅點頭:“行,算我唐突。”
衛瑾瑜沒說什麽,背手靠在角落樹乾上,看他一襲黑衣,轉身,迅速隱入夜色深處。
“世子?”
謝琅避著守衛,行了一段路,忽聽身後有人喚。
回頭,意外發現蘇文卿披著件外袍,站在夜色裡。
“此處不是說話之地,世子若信文卿,不如進帳說吧。”
蘇文卿道。
又道:“世子放心,與我同住之人,皆是赤誠可靠的好友。”
營中到處都是來往巡查的守衛,謝琅終是點頭,趁著守衛剛巡過去的空當,隨蘇文卿進了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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