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顯然篤定了,一旦謝琅死在上京,謝氏與皇帝之間的聯盟必將出現裂痕。
這日早朝,雍王聯合朝臣主動上書,請求讓大理寺共同參與審理謝琅叛逃一案。這一舉動讓不少朝臣都感到意外,甚至大理寺卿趙雍本人都極意外。
誰都知道,裴氏一直暗中推波助瀾,想要大理寺參與到審案中去,好趁機拔掉謝琅這顆眼中釘肉中刺,誰料裴氏還未出手,雍王反倒先上了書。
雍王一上書,不少在暗中觀望的世家官員也紛紛附和。
一時間,要求大理寺參與審案的呼聲竟超過了大半。
早朝後,大理寺卿趙雍便一臉惶恐地站在了裴府、裴氏老太爺裴道閎的居所前。裴道閎道:“你趙大人如今攀上了雍王的高枝,還來老夫這賤地作甚。”
趙雍依附裴氏這麽多年,實在太清楚裴道閎的脾氣和手段,當下擦了擦汗,直接跪了下去,道:“老太爺明鑒,雍王此舉,下官也實在不解,下官從未與雍王有過任何勾連啊。”
屋中傳來一聲冷哼,緊接著裴氏管事裴安從內出來,將一張地契甩到了趙雍臉上。
趙雍拿起一看,竟是雍王府贈給兒子趙秉義的一座別院地契,趙雍登時臉色大變,朝著屋門重重磕下頭去,直磕得額頭一片青紫,口中道:“老太爺明鑒,此事下官屬實不知,待下官回去,一定打斷逆子的腿。”
“你如何管教兒子,老夫沒有興趣知道。”
裴道閎冷酷聲音再度徐徐自內傳出。
“上京官員這麽多,雍王府為何無緣無故給你趙雍的兒子送莊子?老夫這輩子,最不信的東西就是人的那一張嘴。”
趙雍只能咬牙問:“請老太爺示下,下官如何才能自證清白?”
“兵部丟失的那批兵甲,必須要用到西南戰場,而不是北境或其他地方。你要證明清白,就替老夫問出那批兵甲的下落。”
“謝唯慎必須死,前提是審出那批重甲的下落,明白麽?”
趙雍應是。
太儀殿,天盛帝照舊一身明黃龍袞,坐在南窗榻上,面前擺著一副棋盤。
天盛帝拈動棋子,遲遲不落,面上笑道:“之前,朕是需要裴氏那把刀,為朕除害,如今這把刀,有些太過鋒利了。”
韓蒔芳立於榻前,道:“於陛下而言,這天下刀兵,皆是王之所有,刀刃再鋒利,只要運用得到,也可成為陛下掌中利器,只是那批重甲,乾系重大,萬萬不可落入裴氏之手。”
“是啊,只是如今大理寺參與審案,已是勢在必行,朕少不得要花費心思與裴氏周旋一番。”
天盛帝施施然將手中白子落於一處。
“好在那頭令朕不安的猛獸已成籠中之物,殺之只是時間問題,便用裴氏這把利刃先斫去其爪牙,再斬去其頭顱,也未嘗不可。”
一燈如豆,謝琅盤膝坐於昭獄之中。
漆黑甬道忽亮起燈,蘇文卿在錦衣衛簇擁下緩緩行至獄中。
謝琅閉目而坐,並不睜眼。
蘇文卿居高臨下看了片刻,道:“義父讓我來看看世子,設法照拂一二,我推辭不掉,故而來了。”
謝琅一扯唇角。
“蘇尚書貴足,踏此賤地,實在有失身份。”
蘇文卿揚起眉梢:“明日北鎮撫就要會同兵部、大理寺正式開始對世子進行訊問,我是唯一能幫到世子的人。上一世的苦楚,世子難道還沒有受夠麽?昭獄黑屋子酷刑的滋味,世子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
“滾。”
謝琅冷漠吐出一字。
蘇文卿並不動,而是一字字清晰道:
“世子會屈服的。”
次日,北鎮撫聯合兵部、大理寺對謝琅進行第一次秘密提審,從白日一直審到傍晚。
崔灝焦灼等在蘇宅,一直等蘇文卿夤夜歸來,迫不及待迎上去問:“文卿,唯慎到底如何了?”
蘇文卿道:“世子拒不供認姚氏私藏的那批重甲下落,北鎮撫動了刑。”
崔灝一時間隻覺天旋地轉。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動了什麽刑,他還好麽?”
“你也在現場,怎麽也不替他說說話!”
蘇文卿道:“義父放心,今日是第一次提審,北鎮撫並未動用太重的刑,只是,若世子一直如此態度,北鎮撫遲早會用重刑。”
崔灝心如滴血,竟直接暈了過去。
蒼伯第一時間趕來,將崔灝扶進屋中,看著蘇文卿道:“公子,那茶裡的藥……”
蘇文卿淡淡道:“只是能讓義父安睡的藥而已。”
蒼伯觸到他幽冷如冰的面孔,不敢再多言,一聲不吭扶著崔灝到床上休息。
之後,謝琅又經歷了第二次,第三次提審。
衛瑾瑜白日同雍王宴飲,夜裡須靠服用藥丸才能入睡,這日深夜,再度從噩夢中驚醒。
明棠聽到動靜,第一時間衝進來,見公子赤足立在室中,面色蒼白,唇角緊抿,鬢角滿是冷汗,猶若鬼魅一般,一時愣住。
過去那麽多年,他從未見公子有過如此失態的時候。
良久,才敢近前問:“公子還好麽?”
衛瑾瑜沒有說話,側眸,望著濃稠看不到一絲光亮的夜,好一會兒,問:“還有多久天亮?”
明棠道:“剛過醜時,還有兩個時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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