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主事生於青州,長於青州,上京滿殿朝臣,再沒有第二人比孟主事更熟悉青州的地理地勢與風土人情,孟主事選擇此時回到青州,於不熟悉青州情況的前線將士而言,便是及時雨,雪中炭。”
“若連孟主事都對此戰沒有信心,那三千將士,又該怎麽辦。”
孟堯神色一震。
良久,他起身,鄭重朝對面少年郎施一禮,道:“衛公子之言,在下銘記於心。”
“在下知道該怎麽做了。”
當日午後,孟堯便收拾行囊,離開上京。
他自入上京以後,一直寄居在魏府,並無多少隨身物品,收拾起來倒也簡單。魏懷外出與人談生意,不在府中,魏驚春也在衙署裡上值,孟堯不便當面告別,斟酌一番,留下兩封書信,便牽著來青州時騎的那匹馬往城門方向而去。
剛出西城門,身後忽傳來一聲“子攸”。
孟堯停下,於馬上回頭,就見魏驚春尚穿著戶部侍郎官服,頗是失魂落魄的站在城門口,正直直望著他。
孟堯牽馬走了回去,到了魏驚春面前,笑著喚了聲“雪青”,道:“原本想著你在上值,不想打擾你公務的。也不是什麽值得慶賀的事,你其實不必特意過來跑一趟。”
魏驚春仿佛沒聽到這話,隻問:“為什麽?”
孟堯還是笑著:“什麽為什麽?”
“我知道你對上京官場失望,也知道你在兵部待著沒有意思。”
魏驚春直直望著孟堯,眸中是隱忍的沉痛,問:“可我不明白,你為什麽非要去青州?就因為青州是你的家鄉麽?”
“現在誰都知道,去青州只要死路一條,你為何非要去那裡。你若真在上京待膩煩了,我可以設法幫你去揚州,去蘇州,去隨便哪個地方換個官做都可以。我甚至可以陪你一道過去!當日我們同入上京,明明說好了要共進退,互相扶持,你怎麽能失言?”
孟堯沉默了片刻,道:“雪青,你能為我如此考慮,我很感激。只是,話既然說到了這裡,我也不妨與你說句實話。我去青州,因為青州是我的家鄉不假,可也並非隻此一個原因。我至今仍記得,當初你我一道入上京時,我是何等滿懷壯志,意氣風發,可在上京這一年,經歷了這麽多事,我隻覺心灰意冷。我想離開,不僅是因為厭膩了上京官場,更多的是因為再也找不到當日寒窗苦讀、立志做官報國的熱情與初心,我怕再在這裡待下去,會變得冰冷,麻木,徹底淪為行屍走肉。”
“衛公子同我說,我熟知青州情況,於前線將士來說,可作雪中炭,及時雨。其實,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也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本事。此去青州,我不求能立多大軍功,能給前線帶來多少幫助,我想,只要能殺滅一個敵兵,救活一個將士性命,也算是不枉此行,對得起我苦讀了那多年的聖賢書。”
說完這些,孟堯正色道:“雪青,今日失約在前,是我不對,然我意已決,你不必再勸我,也不必管我。你才華橫溢,又有貴人賞識,應好好珍惜自己的大好前程,不必為我一個愚人惋惜傷情。今日一別,山高水長,你我各自珍重。”
語罷,孟堯便牽起馬,頭也不回往前走了。
魏驚春知道事情再無挽回余地,頹然立在原地,沉痛閉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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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到青州,要先過甘州。
謝琅領著大軍趕了三日三夜的路,於第三日夜裡抵達了甘州城下。
因為青州戰亂,狄人攻勢迅猛,大批流民湧向甘州,剛剛入夜,甘州城門竟已處於緊閉狀態。
城門前聚滿流民,而城門樓上,架著一長排弩箭,守城士兵提刀站在高處,正厲聲喝止流民靠近城門。
謝琅命飛星營大將趙長光去同甘州守將交接。
趙長光費了好大力氣才從流民堆裡擠過去,和城門樓上的守兵說上話。
“世子!”
謝琅正於馬上等待,耳畔忽傳來一道聲音,側目一望,流民堆裡走出兩個衣衫破爛,幾乎認不出面目的人,到了馬前,二人一起單膝跪下,因過於激動,又哭又笑。
“李崖,趙元?”
謝琅意外。
“正是屬下!”
兩人一起哽咽答。
李崖道:“平城分別後,世子獨自回上京,讓屬下們回北境,去尋侯爺與大公子,可惜屬下們剛出平城,就遇到了大批錦衣衛圍攻,章之豹也命各州府兵馬封鎖了回北境的路,屬下不敢再往北走,與趙元商議了一番,決定轉道往西,從青羊谷繞道回北境,誰料我們剛趕到了青羊谷,便接到狄人攻打青州的消息,霍烈一夜拿下青州三城,州府忌憚,連青羊谷以北的路也全部封鎖,為防被錦衣衛追蹤到蹤跡,屬下們只能喬裝扮成流民,往青州方向趕,想著回不到北境,在青州殺幾個狄蠻子也是好的,不想又被阻到了甘州城下。”
謝琅便問:“其他人呢?”
李崖用力抹了抹淚。
“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分散成了三隊,混進不同的流民隊伍。不過我們約定了傳信方式,屬下立刻給他們傳信,讓他們過來。”
說著李崖又哽咽了起來:“我們只聽說朝廷派了兵馬過來增援青州,卻不想竟是世子。兄弟們若知道消息,還不知怎麽高興呢!”
然而高興過後,李崖與趙元很快發現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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