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妨先看看。”
蘇文卿將信遞來。
魏驚春沒有立刻接,道:“這只怕不合規矩。”
蘇文卿道:“若真按規矩辦事,此刻,你便不在我府中了。”
魏驚春只能將信接了過來。
一時,隻覺這薄薄一封信函仿佛似有千鈞重,既承載了叔父的身家性命,也承載了他未卜的前路。
展開信,裡面所寫果然是他叔父魏懷幫著姚氏倒賣貢緞一事,連貢緞具體數量和每一筆交易明細都寫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事已至此,隱瞞已經無用,魏驚春握了下拳,露出羞慚沉痛之色,道:“文卿,不論你信與不信,我也是昨日剛剛知道一些內情,我叔父他是受姚氏蒙蔽,並不知那批綢緞的來源,更不知那是貢緞。這一切,都是一名叫胡喜的商人騙了他,若我所料不差,胡喜應是姚氏的人。叔父他如今亦是悔不當初。”
縱如此,當著蘇文卿這個同窗兼同僚的面說出此事,魏驚春亦禁不住面皮發熱,生出些無地自容之感。
蘇文卿點頭:“我自然信你,所以才按下密信,沒有上報。”
“想要解決此事也簡單。魏叔父既是被那名叫胡喜的商人所騙,直接將胡喜捉拿歸案,交與錦衣衛審問便是。只是觀你神色,此事怕是不順利。”
“沒錯,自從姚氏出事,胡喜便不知所蹤。”
說到此,魏驚春重新抬起頭,道:“文卿,今日多謝你特意告知此事,雖然胡喜找不到,但我已經決定,讓我叔父去督查院投案自首,其他事,便盡人事,聽天命吧。”
“至於那封告密信,你也不必為我徇私,該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便是。”
魏驚春拱手告辭,轉身往外走,蘇文卿卻道:“雪青,留步。”
蘇文卿慢慢走上前:“你讓魏叔父去督查院投案自首,無非是覺得督查院可以秉公處理此案,還魏叔父清白,可你沒有想過,沒有胡喜這個關鍵證人,督查院如何會信魏叔父的說辭?”
蘇文卿道出了魏驚春心底深處最深重的隱憂。
魏驚春道:“沒有胡喜,也會有其他人證物證,只要慢慢查證,總能發現線索。至少,有顧閣老在,督查院不會罔殺我叔父性命。”
“可姚氏一案已經審結,清查姚氏私產,由錦衣衛全權負責,若是錦衣衛以協查辦案為由,將你叔父提走訊問如何辦?屆時督查院也無權阻攔。錦衣衛的手段,你應當知道。”
魏驚春感到一陣徹骨冰寒。
半晌,道:“除此之外,叔父他又有何選擇。”
“自然有。”
蘇文卿拿起那封密信,在魏驚春驚訝眼神中,直接自正中撕成兩半。
“如此,不是一切事都解決了麽?”
魏驚春以震驚兼難以置信的目光看向蘇文卿,道:“文卿,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
蘇文卿微微一笑。
“實話告訴你也無妨,這不止是我的意思,也是韓閣老與聖上的意思。”
“韓閣老……聖上?”
魏驚春越發驚疑不定。
“是。其實那批貢緞的事,早有人上報到韓閣老處,只是當時還無確鑿證據,韓閣老不忍朝廷失去你這個優秀人才,才特意壓了下去。如今雖有這封告密信,可只要聖上與韓閣老相信你,這信便可成為一封廢紙。”
“雪青,你我乃是同窗,相交這麽久,你是什麽樣的品性,我再清楚不過。你當真甘心眼睜睜的看著你叔父枉死在一樁冤案裡,你自己辛苦考取的前程全部全部淪為泡影麽。”
“我——”
這一字一句,皆如巨石叩擊在魏驚春心口。
魏驚春說不出話。
**
孟堯寄完信回到魏府,才知魏驚春去了蘇府。
正意外,便聽魏府下人稟,公子回來了。
“雪青。”
孟堯迎了上去,道:“我已經打探清楚,這兩日督查院內都有當值的禦史,魏叔父若要投案,隨時可以過去。”
“此外,衛公子那裡,我也已經去下過拜帖,公主府的人說,衛公子進宮探望太后去了,最遲午後就能回來。若是穩妥起見,我們可以先去見衛公子,再去督查院。”
魏驚春沒有立刻說話,吩咐仆從都退下,方和孟堯一道進了屋裡。
孟堯看出他神色有異,問:“雪青,你怎麽了?”
魏驚春忍著澎湃道:“子攸,叔父的事,已經解決了,以後,咱們都莫要再提起了。”
“解決?”
孟堯意外不已,而後明白什麽,緊問:“文卿請你過去,莫非也是為了魏叔父的事?”
魏驚春點頭。
將兩人見面經過說了一遍,道:“韓閣老與陛下肯如此信任我,實在出乎我的意料,子攸,你我讀了這麽多年的聖賢書,無非為了‘忠君報國’四字而已。我明白,憑我區區一個蘇州解元,根本不足以讓韓閣老這樣的大人物注意到,他們如此做,實在是因為陛下為世家掣肘,太需要忠臣良將了。”
“君如此待我,我自當以死報君,你一定可以理解我的,對麽,子攸。”
孟堯一怔。
因這是他第二次在魏驚春眼裡看到過這樣炙熱的光芒。
第一次,是他們初到上京,在酒宴上初相識那次,他看他一身錦衣,在人群中風姿翩翩,言笑晏晏,風采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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