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閣老添麻煩了。”
衛瑾瑜由衷道。
他不習慣麻煩旁人,何況是顧凌洲這樣的人。
顧凌洲沒多問什麽,隻道:“下回再有身體不適,直接告假便可,不必強撐著上值。”
衛瑾瑜應是。
等顧凌洲離開,顧忠方端了一碗湯藥進來,道:“藥已煎好,禦史快趁熱喝吧。”
衛瑾瑜點頭,再度向對方道謝。
喝完藥,顧忠便端著藥碗離開了,衛瑾瑜一時也無睡意,打量一圈,發現自己所在的房間十分簡樸雅致,雖是臥房,靠窗的位置卻擺著一張大書案。
衛瑾瑜恢復了一些力氣,趿著鞋子下床,起身走到書案邊,才發現案上擺著一卷未完成的書冊,筆跡蒼勁有力,不必猜,已能看出是出自何人之手。
這份書冊應當是斷斷續續寫了很長時間,還未完成,眼下停在了案例一節。
雖是私人之物,衛瑾瑜不知不覺看得出了神。
在督查院待了這麽久,閱過那麽多有關律令的典籍,他十分明白這卷書冊的獨特價值。
案例一節旁邊標注了查閱卷宗庫,然因執筆者政務繁忙,擱置了下去。雪光將窗欞映得透亮,左右了無睡意,衛瑾瑜便在案後坐了下去,取了筆墨與空白宣紙,提筆在紙上寫了起來。
少年寫得投入而專注。
顧忠原本要進來查看衛瑾瑜情況,見狀,又默默退了出去。
臨近天亮,顧忠將臥房書案上的一疊宣紙捧到顧凌洲面前。
顧凌洲一一閱過,露出明顯意外色:“這都是他昨夜寫的?”
“是,那孩子一直寫到後半夜才去睡。”
宣紙上所寫的內容,都是一樁樁與書卷內容相關的陳年案例,細致程度,精準到涉案人的年齡、性別、所屬州縣、所犯之事及引用的律令,最終判定結果等基本信息。除了本朝案例,甚至還有前朝的。所有案例,都有標注具體卷宗與出處。
若無龐大閱卷量做支撐,根本不可能信筆寫得這般清楚。
顧忠一個外行人都感歎:“這得讀多少案卷,才能從腹中掏出這麽多東西,實在教人難以想象。閣老這卷書冊,可以提前完成了。”
顧凌洲望著窗外,沒有說話。
次日一早,衛瑾瑜燒退去,身上輕快許多,起身,將床鋪認真整理好,恢復原狀,又穿上自己的官袍,確定沒有任何不妥帖之處,便出了房門。
顧忠正指揮著顧府仆從在庭院中掃雪。
見衛瑾瑜出來,顧忠笑著問:“禦史怎麽這般早就起來了?”
衛瑾瑜道:“多謝阿翁昨夜照料,我已經好多了,不知閣老現下在何處,我想當面向閣老致謝。”
“另外,我想借府中火爐一用,不知可否。”
“自然可以。”
顧忠道:“這個時辰,閣老應當在書閣看書,待會兒我引你過去。”
“有勞阿翁。”
轉過一條回廊,就是書閣。
顧凌洲果然正於長案後持卷而坐。
衛瑾瑜進去,展袍跪落,端端正正行了大禮,道:“下官多謝閣老昨日搭救之恩。”
聽到聲音,顧凌洲擱下書,道:“你還病著,不必多禮。”
“給閣老添如此麻煩,這一禮,下官必須要行。”
堅持行完禮,衛瑾瑜才自旁邊托盤裡端起一盞茶,雙手呈上,道:“這是下官用今早梅花蕊上新雪煎的雪茶,請閣老品嘗。”
顧忠將茶接過,放到顧凌洲書案上。
顧凌洲盯著那盞茶,默了良久,道:“你的心意,本輔明白了,不過病中,還是不要做這些事了。”
“下官謹記。”
這時,門房立在閣外稟:“閣老,蘇大人來了,說是帶了新整理的前朝律典,想請閣老斧正。”
這個時辰,顧忠微有意外,道:“這位蘇大人倒是勤奮,這麽大的雪,還過來向閣老討教學問。”
衛瑾瑜道:“閣老有客,下官便不叨擾了,下官告辭。”
說完,又行了一禮,便起身出了書閣。
顧忠出來相送,衛瑾瑜道:“那件衣袍,等回去漿洗乾淨,下官再來歸還。”
顧忠道:“不急,那是閣老年輕時的一件舊袍子,閣老已經許多年不穿了,這回也是應急才翻了出來。”
“既是閣老舊物,下官更不可怠慢。”
衛瑾瑜沒再讓顧忠繼續送,自己出了顧府大門。
蘇文卿正從馬車裡出來,由顧府仆從引著進去。
兩人視線一錯而過,誰也沒有說話。
第108章 金錯刀(九)
蘇文卿由顧府仆從引著進了書房拜會顧凌洲一直待了將近一盞茶的功夫才出來。
顧忠照舊站在廊下,見人出來,頷首為禮。
顧忠是顧凌洲身邊老仆除了顧凌洲本人,無人敢隨意支使。蘇文卿謙虛還禮,道:“文卿一早叨擾閣老實在失禮讓顧老見笑了。”
顧忠一笑。
“朝中如蘇大人這般勤奮的年輕官員不多後生們肯上進,閣老是樂見其成的。只是眼下時辰不早,蘇大人若還要趕著去當值,時間怕有些緊了。”
蘇文卿道:“無妨,下官是騎馬過來趕得及。”
顧忠點頭。
這樣的天氣特意騎馬過來自然是為了趕時間。
便道:“雪大路滑騎馬不容易,蘇大人可要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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