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瑾瑜並無意外,隻嘴角一掀:“看來我要恭喜楊護衛告狀成功,又立一功。”
楊瑞板著臉道:“公子還是先想想,怎麽與先生解釋吧。”
“另外,先生另給公子準備了馬車,公子這邊請吧。”
不遠處巷口,果然停著一輛普通的青蓋馬車。
衛瑾瑜沒說什麽,走過去,駕車的車夫已恭敬掀開車簾,衛瑾瑜踩著腳踏上了車。
約莫半個時辰後,馬車從後門進入韓府。
因有一個蒔花宰相的美稱,即使冬日裡,韓府亦姹紫嫣紅,百花鬥豔。
韓蒔芳穿著一身粗布麻衣,在後院花圃裡修剪花枝,靴子和褲腿上沾著泥,倒真像一個在田間耕作的農夫。兩個下人捧著銅盆和手巾,恭敬侍奉在一側。
衛瑾瑜到時,韓蒔芳正站在一株梅樹前,將一枝開得正濃豔的紅梅剪掉。
“此花開得極好,甚至比這株樹上其他花開得都要好,但本輔依舊不得不忍痛剪掉,你可知為何?”
韓蒔芳開了口。
衛瑾瑜盯著那躺在泥裡的花枝看了片刻,笑了笑:“因為它們沒有按照先生的意願長。”
“是啊。”
“不肯聽話的花枝,就算長得再好,於本輔而言,都是需要剪掉的,只有如此,這整棵樹才能更和諧更美,來年才能開更多的花,長得更茂盛。”
“先生的話,瑾瑜明白。”
衛瑾瑜直接展袍跪了下去,道:“瑾瑜辦事不力,請先生責罰。”
“你就沒有要辯解的?”
“沒有,先生從小就教導瑾瑜,不能狡辯,不能說謊。”
韓蒔芳將花剪交到一旁老仆手裡,在銅盆裡淨了淨手,終於轉過了身。
少年郎一身素色綢袍,長睫輕垂,乖順跪在尚鋪著積雪的鵝卵石道上。
韓蒔芳歎了口氣,道:“其實先生也不忍心罰你,可這一回,你實在太過粗心大意。姚氏許多辛秘,只有姚良玉知道,連姚廣義都未必全部清楚。你父親的案子想要重審,姚良玉是關鍵人物。”
“當年西京之戰,姚良玉為兵部尚書,坐鎮後方統籌糧草。據我所知,西京陷落前,陸相曾多次發書往上京催問糧草事宜,姚良玉都推托不發,以至於後來西京城中糧草斷絕,竟出現人食人的慘狀。西京十三城陷落狄人之首,姚良玉便是罪魁禍首之一,可最後陸相一人卻承擔了所有罪過。”
“姚良玉一死,便等於斷了這條重要線索!”
“楊瑞。”
韓蒔芳喚了聲。
楊瑞走了過來,恭行一禮,便自腰間抽出一條長鞭,手起鞭落,又急又快的兩鞭破風而落,在少年背上留下兩道血淋淋的鞭痕。
衛瑾瑜隱在袖中的手捏緊成拳,悶聲受了,額間立刻有細密汗珠滲出。
韓蒔芳擺手,讓楊瑞退下。
道:“姚良玉的事,我不會再追究。今夜你就不要回去了,就留在這裡,把這園子裡所有雜出的花枝,全部修剪一遍。”
又吩咐老仆:“將園子裡的燈全部點亮,莫讓公子傷了眼。”
老仆恭敬領命。
韓蒔芳轉身要走時,衛瑾瑜忽道:“學生聽說,早在多年前,先生就已經收了一位親傳弟子,如璋如圭,愛之甚切,不知學生可有幸一見?”
韓蒔芳身形頓了下,沉了眉眼,道:“這些胡言亂語,以後勿要再聽。”
衛瑾瑜笑了笑,沒再說話,起身,從老仆手裡接過花剪,往花圃深處走了。
等韓蒔芳離開花圃,回到書房,老仆方跟進去,遲疑道:“今日風大,夜裡可能還要下雪,老爺這樣責罰公子,是不是太嚴厲了些。”
韓蒔芳面冷無情道:“不讓他吃點苦頭,他如何能記住教訓。”
“你們誰也不許過去幫忙,讓他自己剪。”
老仆看出他真動了怒,只能應是。
楊瑞隨後進來,行過禮,道:“姚良玉之死,的確蹊蹺,公子又那般巧合同雍王去辦案。其實想確認公子有沒有說謊,有的是法子,關到地牢裡慢慢審也是可以的,主子為何如此輕易便饒過他?”
韓蒔芳道:“我太了解他的性子了。他今日既敢過來,便是做了萬全準備,對付不聽話的雛鷹,刑罰是不管用的,一個不慎,還可能弄巧成拙。而且,他今日特意提起什麽親傳弟子的事,仿佛是知道了什麽,我不得不小心些。”
“主子的意思是?”
“我還要想想。先盯著吧,有情況第一時間向我匯報。”
第107章 金錯刀(八)
這夜果然密密下了一夜的雪。
次日一早明棠駕車來接衛瑾瑜回府。
天色尚未亮透,明棠見衛瑾瑜後背一片血色,臉色蒼白得厲害面上也泛著異樣的潮紅,一驚,扶著他上了馬車道:“今日雪大公子可要先告假一天回府休息?”
衛瑾瑜搖頭。
“不用了,直接去督查院。”
路上還好,到了政事堂,衛瑾瑜便明顯感覺渾身骨頭都在發冷,以至於到了打顫的地步。
好在堂中有炭盆衣裳穿得也厚倒也能勉強支撐。
如此挨到了下值時間眾禦史陸陸續續散去衛瑾瑜將案上卷宗歸置好,便起身往政事堂外行去。剛走到廊下眼前突得一黑險些摔倒,幸而當值司吏瞧見眼疾手快將他扶住看著他明顯不正常的臉色關切問:“衛禦史可是身體不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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