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寧搖頭,道:“意見談不上,只是對方作風,到底凌厲強勢了些,我有些不確定,青州府能不能供養得起這頭猛虎。而且,這位世子若真打算公然違抗朝廷命令,青州府夾在中間,終究為難。”
“我知你顧慮。”
夏柏陽繼續拈動胡須:“可人家畢竟於整個青州府有救命之恩,說句不好聽的,沒有人家,便沒有今日的青州府。”
“今日別說這位世子主動提出不動青州府存糧,就算人家真要動,咱們還能拒絕不成?我倒覺得,這位世子重情重義,是可托付之人。”
“你也莫想那麽多了。人家既然指定讓你幫忙,那也是看得起咱們青州府,而且收復西京,對青州也算百利無害的事,你盡力而為便是,也是替青州府償了人家大恩了。”
甘寧沒再說什麽,點頭。
“下官明白,大人放心吧。”
“對你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夏柏陽摸著自己一張愁苦臉與額上皺眉感歎:“想我年輕時,雖不至於多倜儻瀟灑,也是個愛說愛笑的俊朗書生,如今這副模樣,就算和鄉裡人對面走在一起,人家怕也認不出我是誰了。這些年要不是有你同在此地,與我同甘共苦,我簡直不敢想象要如何堅持下來。”
兩人皆是搖頭一笑。
衙署內,孟堯遲疑問謝琅:“甘縣令那邊,可需在下再去曉之利害,溝通一二?”
謝琅搖頭。
“不必。”
“西京對於青州的利害得失,他比你我都清楚,如今他顧忌的,不過是我這個‘狼子野心’之人罷了。”
孟堯不由意外看向謝琅。
“世子是說,甘寧忌憚世子?”
謝琅:“收復西京,對青州來說,原本是有利無害之事。只是夏柏陽性子軟,為人寬厚,又十分感念我的救命之恩。甘寧無非是擔憂我佔據西京之後,會將整個青州府亦據為己有。”
孟堯神色不由凝重起來。
“世子既知他想法,為何還要用他為向導?青州府內,未必找不到第二個合適人選。”
謝琅目光沉沉望向府衙外濃黑夜色。
“用他,自有用他的理由。眼下,先說說虎牢山那邊的情況吧。”
孟堯點頭,從袖中取出另一卷繪製在羊皮卷上的地圖,鋪於案上。
“這是我同幾個熟悉虎牢山情況的同鄉一道繪製的地形圖,據我目前了解到的情況,虎牢山眼下聚集著數千山匪,除了一小部分流民,大多是青州本地惡名昭著的悍匪,他們不僅殘殺無辜平民,還經常趁著狄人入侵時趁火打劫,劫掠官府物資。領頭的悍匪綽號‘撼天虎’,武藝十分高強,且性情殘暴,惡行累累,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還曾將懷孕八月的婦人活活剖開肚皮。在青州百姓眼裡,‘撼天虎’三字的威懾力不亞於狄人。這是我通過詢問青州府吏整理的這些年撼天虎帶領虎牢關悍匪劫掠的糧草錢財清單,數年累積下來,簡直富可敵國,堪比一個青州府的府庫了。”
說話間,孟堯將另一本冊子展開,放到了案上。
“有些奇怪。”
謝琅從頭到尾掃過,忽眼睛一眯,目中現出冷芒:“狄人入侵時,撼天虎跟著趁火打劫也就算了,平時朝廷送往青州的物資,甚至各縣發往青州府的稅糧、青州府撥往某縣的賑濟糧,撼天虎是如何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並準確無誤到達指定地點實施劫掠的。這‘撼天虎’,莫非還長著千裡眼順風耳不成?”
孟堯捏拳冷笑:“世子說得不錯。青州兵禍之地,又多賊匪,平日各縣押送稅糧,都是重兵護送,慎之又慎,甚至喬裝成商隊,免得泄露風聲,被悍匪惦記,就算那撼天虎真長著千裡眼順風耳,也不可能同時窺知那麽多縣的機密消息。再者,一個肉體凡胎的悍匪,自然不可能長著千裡眼順風耳,只怕這青州府內,有人心甘情願給他做耳朵眼睛。”
謝琅目光一銳:“你是說,青州府有守將與悍匪勾結?”
孟堯憤怒苦笑:“何止是有,之前朝廷派來青州的那些守將,大多是些貪生怕死之輩,他們肯屈尊降貴來青州這蠻荒之地,一為刷軍功刷資歷,為在上京的仕途鋪路,二則是搜刮盤剝民脂民膏。可惜青州窮苦,那點脂膏,哪裡能滿足得了他們的胃口。於是他們便尋到了另一條財路,與悍匪勾結,劫掠官府物資,據為己有。撼天虎能有今日之勢,便是他們一手養起來的!”
“昨日種種,皆是昨日事了。”
謝琅手指按在地圖上虎牢山三字上。
指下血脈跳動:“從今日起,他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深夜的虎牢山一片闃寂。
虎牢山,山如其名,四周險峰林立,包裹著正中那座惡名昭著、連官府都不敢招惹的匪寨。
匪寨大堂裡燃著明燈,地上鋪著名貴地毯,四下擺設皆是金玉器具,四壁輝煌,美輪美奐,處處透著奢靡之氣,就連角落裡放置的樹狀燈台,亦是純金打製,每一枝獨立燈台內燃的亦非普通油燈,而是價值千金的鮫膏。
正中擺著一張同樣純金打製的座椅,上披一張完整虎皮,一個滿臉橫肉的刀疤臉男人坐在椅中,右耳耳垂上戴著一隻碩大的純金耳環,臂上紋著大片青虎圖案,露出的臂肌肉虯結,一雙鷹目閃動著狠辣狡黠光芒。他腳邊,則豎著一柄烏沉大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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