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一暗,石床鋪放的厚重獸褥沉陷,江言身邊多了道身影。
撒特德的手隔著獸褥搭在他腰後,再往下一滑,捏了捏。
江言默默僵了下身子,發現那隻手沒有鑽進獸褥內再鑽去別處折磨自己,這才沒有發出抗議。
翌日不見晴,風一直刮。
江言去河邊打了幾罐水,走到平台時迎面的風幾乎要將他掀倒。倏地,從山頂落下的蛇尾把他一卷,直接推進山洞裡。
江言看著那條收回去的尾巴,想來撒特德又在山頂上不知道看什麽了。
他煮好蘑菇鮮肉湯,仰頭喊撒特德下來吃飯。
視野灰暗,明明還是白天,但今天積聚在天上的黑雲明顯又厚又多,江言懷疑氣候是不是又要變了。
撒特德下來跟他用飯時,江言明顯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一股有別於平時的情緒。
撒特德似乎在……煩躁?
他神色狐疑,開口想說點話熱熱場子,迎上對方投來的目光,那眼神……他不好評價。
撒特德並非性格外放的人,在他身上,除了沉默,偶爾說話亦是惜字如金,江言很少能感受到其他情緒。
除了做那件事以外。
他原本不想管,可兩人同住一個屋簷,如果撒特德真發生點什麽,遭難的估計還是自己。
於是江言試探詢問:“撒特德,有東西惹你不痛快了?”
總不可能是他吧,他近日時常示弱,很順著對方的性子來。
左右試探不出答案,江言懶得再問,吃飽喝足,那頭鹿他已經分解得差不多了,眼下沒活兒做,天氣不好出不了山洞,索性就躺回床上休息。
他睡得很沉,本來挺溫馨的夢境像驟然間變化了個場景,滿世界的冰,江言甚至被凍成冰雕。
空氣中傳開一陣悶響,疑似炸裂的動靜,這才把江言從冰淵的怪夢中扯醒。
他心跳急劇,緩了緩,自言自語道:“剛才那是什麽聲音?聽起來不像做夢啊。”
仿佛驗證了他的猜測,類似的聲音連接響起。江言和撒特德對視一眼,裹緊獸褥朝洞口的方向走。
掀開獸皮的遮擋,江言看清外頭的情形,瞬間啞然。
刮起了猛烈的風,山石亂滾,連盤根在周圍的樹木連根拔起,四處亂飄,跟山石或另一個方向的樹群撞上。
天色明明陰沉沉的,卻又從中透出灰暗的光,像往天上捅出好幾個窟窿,有種世界末日來臨的錯覺。
江言看得心悸,忙把獸皮放下,搬回石塊堵嚴實。
變天了。
他想跟撒特德說說話分散注意力,但對方顯然沒有情緒。
江言心想撒特德在這裡生活了那麽長時間,對氣候和環境的變化應該累積了挺多經驗,不至於出事,心神便勉強穩下。
但江言的想法顯然過於樂觀,錯估了這次氣候變化。
他幾日沒離開過山洞,並非不想出,而是一直刮風下雪,最重要的是,當晚過後,明顯比前段時間下雪還要冷。
他每天凍得沒辦法挪動身體,手腳冷僵。
撒特德把火放大,再把捂在獸褥裡的江言抱到懷裡,使勁搓他的手腳。
過去良久,才聽到江言緩過一口氣,艱澀道:“手、手恢復知覺了。”
他還跟撒特德請求:“想喝點熱水。”
撒特德把隨時盛在碗裡的熱水慢慢喂給他,江言緩慢眯起眼睫,感慨著:“嗓子也順暢了一點,剛才總覺得透不上氣。”
撒特德擁緊他,長長的蛇尾從床上延展,直至洞口後邊,用尾尖阻擋獸皮,就當加固防禦。
江言眼瞳泛著幽幽的漆黑微光,因為人比較虛弱憔悴,連帶著倒映在眼瞳裡的火光似乎都變得細小。
他這幾天在山洞裡寸步難行,人都失去知覺了,倘若沒有撒特德一直在續火,給他喂熱水和食物,給他搓捂手腳,江言恐怕已經變成一座僵冷的雕像。
他也慢慢悟出,這時候的確大變天,如此惡劣氣候和環境,人類根本無法適應。
他應該……活不過這個階段了。
就算努力了幾個月,盡量把能做的準備都做足,人依然無法跟天鬥,他生存不下去。
江言反覆舔著被撒特德用熱水滋潤的唇,靠在對方寬闊的懷裡,放空思緒。
一會兒後,江言第一次主動握住撒特德的手,眼睛漸漸濕潤,竭力不讓自己掉下淚水。
他嗓子悶堵地開口:“撒特德,我肯定活不過這個冬天了,適者生存,我本來就不是這裡的人,所以死了也正常。”
“反正我努力過,抗爭過,來到這個莫名其妙的世界,從來沒想過放棄,哪怕直到此刻,如果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想放棄。”
他咧嘴笑了笑:“你不用管我了,等我死的時候,找塊綠樹成群,有花有草,還有陽光落下的地方,把我的屍體用土埋下就好,等來年春天,我還能化作養料滋潤周圍的植物。”
江言一雙彎起的眼睛淚光閃爍,他急忙喘了口氣:“說不定,等我死後又碰了次運氣,還能回到原來的世界,見到陳野他們呢。”
他溫順安然地閉起眼睛,比起上次遇到爆炸事件被東西砸暈,這次……帶著意識的等待死亡降臨。
可能因為有撒特德給了他安穩的感覺,江言覺得等死或許沒那麽可怕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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