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個地下研究所,他度過了一段他在未來無數個夜晚,反覆回想每一個細節的時光。
每次他要反抗時,他們就會抱著楊眉過來,楊眉很白很愛笑,在那個地下研究所,特別亮眼。
大概就是從那時開始,楊眉成了他的安定劑。
托那位教授的福,他知道他有超憶症,但他的超憶症和其他人不一樣,他不僅能記住自己過往每一秒的經歷和感受,他還能記住他在課本上看到的每一個字和標點符號。
那個教授覺得一個小破企業還沒有他有價值,問他願不願意跟他學習,跟他一起改變世界。
他答應了,跟他學習一段時間後,把致幻劑注入了他體內。
那天晚上,他拉著楊眉的手逃出了那個地下實驗室。
那天晚上月亮很圓,草葉上的露珠涼涼地留在了他們的腳踝上,他九歲,楊眉四歲。
他知道他父母的德性,嗜賭成癮的人能把他們賣一次,就能賣無數次,所以他沒帶楊眉回家,而是去了一個仿佛被世界遺忘的筒子樓裡。
那時,他想他會養楊眉長大,他可以好好地把楊眉養大。
前兩年一直是這樣的,楊眉開心地長大著,時常眼睛笑得彎彎的。
他以為他真的能把楊眉養成一個無憂無慮,特別愛笑的人,笨一點也沒事。
可後來他問他,他們沒有爸爸媽媽嗎?
他最愛坐在一所小學門口,看小朋友們被爸爸媽媽接回家,然後再沉默地回筒子樓。
楊儀每次都陪他去,他看到他那雙稚嫩漂亮的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爸爸媽媽接走小朋友,等人都走沒了,才會低頭咬一口已經拿了好久的黃瓜。
然後再伸長脖子看一眼他們的背影。那時他長長的睫毛垂著,看不到多少光。
他才意識到,他無法好好地把他養大。不是所有的孩子都和他一樣,楊眉是需要爸爸媽媽的,那麽渴望,小心翼翼地,充滿期待地。
不知道看了多少次,他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們的爸爸媽媽來了。他們被接走了。
如他所料,賭徒是不會改變的,而且人一旦成了賭徒,好像就失去了正常工作的能力。
他給楊眉的錢都被他們吸走了。他借遍全世界,把自己都抵押上,給楊眉動手術的錢也被他們拿去賭了。
他們用楊眉這條線牽著他,越來越熟練。
他上大學後,他們看到了他賺錢的能力,賭博的心更是蠢蠢欲動,難以抑製,即便他明確表明他再也不會給他們和楊眉一分錢。
【那次他們帶你去酒吧,是因為他們又欠了可怕的賭債,要把你送到酒吧裡一個男債主的床上。】
第130章 大惠二中8
楊儀八歲的時候得知自己有超憶症。
他覺得可能就是這個病,讓他話越來越少,他的腦海裡被填充了太多東西,注意力被轉移到過往,也就沒心思說話了。
在被賣掉之前,他就有話越來越少的趨勢,當然和他的家庭環境也有關,在那個家裡,他沒有一點說話的欲望。
但是他會準時回家,回家觀察那個軟軟呼呼,咿咿呀呀的弟弟,看他四處爬,在他快要撞牆的時候,伸手給他擋一下。
這是家裡唯一能讓他轉移注意力的存在,能讓他忘掉很多事。
所以,當他要被賣給那家地下研究所時,他一定要帶著弟弟。
幸好他帶著弟弟,他才能從實驗室逃出來。
他人生最幸福的一段時間就是在筒子樓裡,在那裡,他很痛苦,也很平靜。他試著抵抗他的超憶症,找到了和過往、和病症和諧相處的辦法。是因為有弟弟在身邊陪他。
他那時只有一個想法和目標,就是把弟弟好好養大,不用像他這麽聰明,就笨笨地,不受關注地,安全地長大就好了。
養他弟弟長大這個過程就足以治愈他,因為在地下研究所時,他就明白了,弟弟就是他的安定劑。養他健康長大就是養他自己,養他的安全感。
楊眉是他這樣的弟弟,願意傾注一生心血。
可是他們要把他好不容易養大的弟弟,送給一個四十多歲的暴力男人。
楊儀對他父母的恨從來不做遮掩,肯定,堅決,他甚至沒有自我寬慰和勸解過。
當他們抱住楊眉的腿時,他說他們怎麽還不死,也是從心而出。
如果沒有他們就好了,他不只一次這樣想。
他說出口後,下意識捂住嘴,只是因為他們是楊眉從小,無數次期待的“爸爸媽媽”。
他進了遊戲,他有了技能,可笑的是這個技能必須要他說出來。
他可以說出他所有期望的事,所以他無法對楊眉說出謊話。
楊儀曾想,這個世界曾給他兩大災難,一個是超憶症,一個是遊戲技能,但給了他弟弟。
超憶症讓他不斷回想過往所有不好的事,遊戲技能讓他在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不敢想任何不好的事,他的技能和超憶症的組合,可以成為第三大災難。
有超憶症時,他有弟弟。有技能後,他沒有弟弟了。
他自己升級技能,一層層加約束。
他在使用技能時,經常會加一個“是嗎”,這個“是嗎”是在提醒自己,是給自己多一次下決定的機會,如果他說了 “是嗎”,就是想好可以使用了,如果沒說,他還有機會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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