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霽北沒有停止思考,記憶中,自己要去的是公園山腰的溶洞,但現在卻來到了假山上,難不成還要再和那八角樓裡的長衫人比畫一番?
但那毛筆精連頭都被打掉了,難道說,現在的筆仙就是那瘮人的毛筆精?
“哢!”
在走到假山樓梯盡頭,踏上平地的時候,薑霽北終於拗斷了筆殼。
感覺到死死捏住他手腕的力隨之消失,他松了一口氣,快速地一甩手,準備讓筆仙和這水筆一起去假山石縫裡永眠。
然而薑霽北並沒有成功,他發現自己的手還在死死抓握著筆。
筆的外殼已經完全斷裂,但內部的筆芯只是彎折,沒有被徹底折斷。
他立刻換了施力的方向,來回拗折筆芯。
面對薑霽北鍥而不舍的抵抗,筆仙變得越發狂躁。
不等他穩住身體,一股比剛才更加瘋狂的力量從筆中傳出!
薑霽北瞬間反應過來,伸出另一隻手,抓住假山凸起的一塊石頭,不讓筆仙把自己帶入八角樓。
筆仙也不是善茬,它竟然把薑霽北往八角樓的反方向狠狠一拽!
假山沒有護欄,它在公園的平地上高高隆起,儼然成為了城市中的一處峭壁。
薑霽北被拽到峭壁邊,又被拉扯到半空,身體與假山上的平地呈約一百五十度的角度,只有腳尖勉強支撐著地面。
手心冰涼涼的。
筆芯中漏出黑色的液體,那是筆裡的墨水。
薑霽北立刻認識到,筆芯斷了,筆仙已經沒有了可依附的東西。
但此時的他已然懸空,面對著尖銳而高聳的石群,他眼睜睜地看著,並無可奈何地墜落下去。
薑霽北屈起雙臂,護住自己的腦袋。
尖銳的石塊扎進他的腋下,皮膚被撕裂,他還沒來得及倒吸一口氣,就重重砸在假山上,反覆著翻滾和彈起的動作。
簡直是十八般兵刃一起往身上招呼,還給他選了個能扎穿大動脈的下落好位置,筆仙就是要讓他死。
等終於轟然落到地面時,薑霽北發現自己已經頭暈目眩,無法起身。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感受到鮮血從身體裡快速流淌出來。
薑霽北的眼前閃過一道又一道的白光,迄今為止的生命中遇到過的人都匯聚到他的身邊,他們彎下腰想拉起他,卻如虛影一般穿過了他的身體。
怎麽都夠不著薑霽北,他們急得亂蹦。
黑雲中的暴雨落下,豆大的雨滴從虛影的身體裡穿過,把薑霽北澆了個透。
看著眼前一個又一個的幻影,薑霽北心中暗道,走馬燈來了。
雨勢越來越大,身體越來越冷。
薑霽北不合時宜地想起,筆仙會撒謊的事情,是池閑告訴他的。
池閑說,筆仙會回答問題,但它說的不一定是真話。
他的思緒漸漸飄遠了。
在恍惚中,薑霽北回想起,當年他跟池閑分道揚鑣的原因。
當年,是池閑先在書籍和網絡上尋找各種召喚筆仙的通靈方法,一個人嘗試了無數遍後,簡化出了現在這種只需要紙筆和口訣就能召喚出筆仙的方法。
玩心作祟,薑霽北和聶明等人央求池閑帶他們一起請筆仙,池閑才勉強答應。
請筆仙,是需要兩個人的。
要他們各自出一隻手,手背貼著手背,十指交叉,然後在指縫交叉的地方卡住一支筆。
接下來的方法便和薑霽北現在的做法如出一轍,兩人的手臂必須懸空,手肘不能挨到桌面,同時在心裡默念著“筆仙筆仙快快來”。
只要手中的筆自己動了,就算成功。
池閑帶他們玩過幾次後,說什麽也不肯再玩了。
聶明他們“悟性”不夠,自己請不來,就懷疑池閑在誆他們——是池閑帶他們玩時,偷偷動了自己的手,裝作是筆仙來了。
直到薑霽北也能自己一個人請筆仙了。
一開始,他隻把請筆仙當作一種新奇的消遣,說實話,他並不相信鬼神的存在。
掌握了一個人召喚筆仙的方法後,薑霽北也在無聊的時候獨自請過幾次筆仙,隨便問了幾個問題,發現筆仙都說中了。
他是從那時開始,重視起筆仙的話語權的。
漸漸地,薑霽北對筆仙的依賴上升到了一個癡迷的地步。
不管做什麽事情之前,他都要先把筆仙請出來,問它一番,請它拿捏主意。
池閑把這一切看在眼裡,並三番五次地勸阻他。
“阿霽,不要再請筆仙了,它對你不好,會對你造成影響。”
“為什麽?”那時候的薑霽北有點著魔了,“是你先請筆仙的,也是你教我們的,為什麽現在反而不讓我請?”
“是我不好。”他的質問讓池閑沉默兩秒,“我當時隻把請筆仙當作一種娛樂性質的消遣,小動物靈,玩玩可以。但現在,我發現它——”
說到這裡,他忽然停住,沒有說下去。
“我不該教你們的,這玩意兒太邪門。筆仙是會撒謊的,你不要相信它的話。”
池閑最後是這麽說的。
那時薑霽北什麽也聽不進去,筆仙這麽靈,什麽都能預判,什麽都能猜中,而且筆仙是對他好的,怎麽可能是邪門的東西?
他表面上答應池閑,以後不會再玩筆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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