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含璟機警地幾乎是同時,就反手抓住了他手腕。
簡單觀察了下,好在是沒受傷,但程禦依舊覺得有些丟臉,像是惱羞成怒般埋怨道:“你帶我來這種破地方。”
半點不提方才心裡的歡喜。
陸含璟絲毫沒惱,似笑非笑,問他:“那你開不開心?”
程禦不說話了。
陸含璟心下清楚,倒也沒有繼續追問,唯恐程禦被駁了面子後又不樂意,只是沒有松開拉他手腕的手,一步步地帶著他往下走。
他們繼續沉默地趕路。
雨水打在頭頂的帽子上,沿著翻折的弧度抖落在地,劈裡啪啦的雨聲被放大成悶聲的響,程禦腳下是崎嶇不平的山路,兩邊是水霧朦朧中影影綽綽的山巒,而身前,卻是陸含璟寬肩窄腰的高大背影。
他被陸含璟輕輕地拉著胳膊,跟著對方的步伐一路向山下山。
手電在他們身前鋪開一片明黃的光,他踩著陸含璟踩過的路,每一顆擋路的石子都先一步被男人踢開。
程禦心裡本還有些別扭的羞惱,現下卻是微動,像平靜無瀾的水面,突然就冒出一個小水泡。
緊接著啵一聲。
突兀地,程禦手腕一翻,同時握住了陸含璟的小臂。
程禦看到男人的背影在朦朧雨霧中微微一震,卻沒有回頭,只是默契地握緊了扣著自己的手掌。
兩人互相拉扯的力度霎時間就大了許多,程禦露出一個滿意的笑意,開始將身子慢慢朝後仰,有陸含璟在身前拉著他走,程禦很是安心。
直到一個足夠傾斜的角度,他抬起頭閉上眼,一邊任由陸含璟拉著自己往前走,一邊感受雨絲飄逸著落在他臉上。
雨勢漸大,打在臉上卻不怎麽疼,只是順著骨骼輪廓的弧度往下滑,浸濕了後頸,又順著脊骨落入後方隱秘的深處。
程禦覺著有些癢,一邊笑,一邊忍不住甩了甩腦袋,額前的濕發淋淋漓漓地抖散水珠。
冰冷而純粹的雨水,好似在回應那個還未成年就被判定結局的十六歲少年——
“嗨,你來了。”
程禦感覺到雨水順著自己的鼻梁往下滑落,掛在下頜線條搖搖欲墜。
他唇角的弧度愈發大,在愈發紛亂的雨聲中,輕輕地“嗯”了一聲。
水珠應聲落地。
陸含璟走在前面,並沒有問程禦在“嗯”什麽,也沒有打斷他如幼犬般在雨裡撒歡的行為。
他能篤定程禦現在的眼神,必定比他曾經見過的每一個瞬間都要明亮而歡喜,他也想回頭看看程禦開懷的模樣。
可最終,陸含璟只是拉著程禦,一步步朝來時的方向走去,以一種守護者的無聲姿態,為壓抑許久的程禦,留出了一方恣意玩鬧的空間。
沉默的背影,像這處荒野裡隨意的一片山。
陸含璟突然關掉了手電。
睜眼後的程禦,看到這一幕,心臟怦然而動。
身前已經沒了手電明黃的光,他恍惚地卻覺著陸含璟的背影好似蒙上了一圈暖意朦朧的微光,像方才日墜月升、明暗交替時的山峰,銳利又溫和,沉默且堅定。
陸含璟突然頓下腳步。
“雨下個不停,今晚不能冒險下山,先在這裡住一晚吧。”
他微微側身,程禦這才看到不遠處旅館影影綽綽的光。
原來是旅店的光。
程禦為自己方才的悸動感到好笑。
他抬眼,正碰上陸含璟轉過頭來。
陸含璟走在前面,一路上擋了不少的風雨,臉上的水痕不比刻意抬頭淋雨的程禦少,甚至連纖長的眼睫根部,都墜了濕潤之意。
兩人相視一眼,皆從對方臉上看到了平日裡從沒有過的狼狽,程禦忍不住“呵”了一聲,陸含璟的胸腔也悶震得輕輕起伏。
沒多久,他們不約而同地大笑出聲。
明明再幾十米就有旅館,兩人偏偏就站在原地不動,隻開懷地放聲大笑。
凌亂雨聲混著同樣凌亂的笑聲,奏成了一曲奇怪又開懷的樂章。
一直到笑累了,程禦才揉揉有些發酸的臉頰,歪著頭看向也沉默下來的陸含璟,輕聲應了他那句問。
“開心。”
兩人終於結束在雨裡的撒歡行為,匆匆忙忙進了旅店,開了間房。
只不過店裡停了電,只能用煤油燈照明,程禦頭回聽說還有這樣艱苦的條件,好在老板說熱水能現燒,不耽誤洗漱,他才稍稍放下心。
進了房間後,陸含璟翻出一套乾淨的貼身衣物,催程禦先去洗澡。
“在高原上感冒了容易發生肺水腫,我可沒處給你找醫生。”
程禦翻著衣物,發現陸含璟還貼心地帶了雙手套,甚至和他平常在用的一模一樣。
他心裡有種隱約的被討好的快感,唇角也泄出幾分笑意,揶揄道:“霸道陸總有直升機啊,我才不怕。”
陸含璟回身彈了一下他的腦門,“少拿我打趣。”
程禦被他這樣突如其來的親昵嚇了一跳,當下捂著腦門連退三步,盯著陸含璟的眼神好似對面是個外星人一般。
“你幹什麽?”
“程禦,乖乖去洗澡。”陸含璟淡聲道,見程禦一副驚愕模樣,他也有些好笑,便又刻意地壓低嗓音,嚇他,“這間房裡只有咱們兩個人,你如果還不聽話,惹惱我的話,猜猜看會有什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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