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禦伸出手去接筷子。
他洗過了澡,頭髮滴著水,渾身還濕漉漉的,可是浴袍裹得嚴嚴實實,甚至還戴上了新的乾淨手套。
有種禁欲又撩人的矛盾感。
蔣舟驟然收回視線,眼神閃爍。
好在程禦已經接過了筷子,去卷碗裡的面條。
蔣舟煮了一碗面,考慮到程禦體弱,現在時間又晚了,他隻往裡放了些蔬菜和雞蛋,味道很清淡。
能吃,但不好吃。
程小少爺挑食得很,卷了兩筷子面條嘗過味道,便沒有繼續的打算。
他緩緩把筷子擱回了碗上。
蔣舟:“?”
程禦看著他,很坦蕩、很理所當然地開口:“有待改進。”
蔣舟第一想法是破口大罵,可程禦的眼神看起來真的很真誠,他甚至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廚藝退步才遭人嫌棄。
尤其看著程禦把腿放上沙發慢慢窩好,拿著遙控板找節目看的安逸模樣,更感覺自己現在發起火好像不合時宜。
過了好久,他才恨恨地低罵一句,甚至都不敢對著程禦,隻對著茶幾,和上面那碗開始發坨的面條。
——“操!”
第012章
蔣舟吃癟的模樣,確實讓程禦歡愉一陣,但這之後,他感覺到一絲更深的憂慮。
他在陸含璟與蔣舟面前,都會下意識地表現出一定的攻擊性,其實並非他本意,或者說,並不全是。
每次接觸兩人時,他能格外感受到來自原主的心理障礙對他靈魂的影響。
那些刻意的針對與試探,其實都是虛張聲勢,類似自然界中小動物遇到天敵時拚命伸展自己的身軀以期嚇到對方的心態。
正因為此,他才會表現出別具一格的囂張。
蔣舟和陸含璟,不同於陳廷玉的克制和洛羽書藥效帶來的迷亂。
這兩人渾身的侵略感,是他一靠近就能立刻感受到的,前者從生理上,後者從心理上。
而且黃毛一事,讓他意識到最近的躁鬱情緒越來越頻繁,他非常不喜歡情緒被病理性心態牽動,也不希望肢體接觸障礙變成限制自己前路的缺點。
程禦窩在沙發一角,寬大的浴袍將他脖子以下的皮膚裹得嚴嚴實實,他手上還機械地換著台,濕蒙蒙的眼睛卻已經放空,在心裡考慮起抽空去看心理醫生的想法。
他前世病痛纏身,也會定期尋求心理援助。
不是個諱疾忌醫的人。
也不可以是。
-
原主也接受過多年的心理診療,程禦便從近幾年接觸過的醫生裡,挑了個口碑最好的。
見醫生要重新安排日程,勢必瞞不過陳廷玉,程禦索性做個甩手掌櫃,讓對方去預約。
原還以為這樣有名的醫生,等預約會要很長一段時間,可陳廷玉那邊卻很快傳來消息,說醫生當天午間就可以抽空與程禦見上一面。
江城已經入春一段時間,若是放晴的好天氣,白日裡的暖陽,足以照得人渾身舒展。
陽光穿透落地玻璃窗,傾灑在程禦如玉一般的臉上。他這些日子的氣色略好些,更顯出昳麗眉眼與精致輪廓對旁人的衝擊力。
桌後的沈文進卻面色如常,溫潤開口。
“好久不見,程先生。”
他有些年紀,戴著一副無框眼鏡,卻遮不住一雙桃花眼,眼尾已經落下歲月痕跡,反而更顯出他儒雅的氣質,讓人見了就生出三分信任感來。
陽光正好,屋裡點了香薰,是燃燒焦木與栗子甜香交織的味道,大部分人處在這種環境中,會下意識放下一部分心防。
程禦落座後,慢條斯理地說出了自己最近的一些情況。沈文進聽得很認真,時不時地點頭或以眼神示意,鼓勵他大膽說下去。
這個傾訴的過程持續了許久。
程禦說完,拿起桌上水杯,啜飲幾口,潤了潤嗓子。
沈文進結合他前些年的就診記錄,開口道。
“程先生,恕我直言,您的躁鬱症,根本原因還是在於肢體接觸障礙,而且有了愈演愈烈的趨向。你最近是否有遇到一些不尋常的情況,讓你的情緒出現了比較大的起落?”
最不尋常的,自然是靈魂換了個人。
但這話是不能明說的,程禦只能搖搖頭。
沈文進察覺到他有所隱瞞,卻也沒有刻意再問。
在這位病人的就診記錄裡,他備注了“極度自我、心防過重”八個大字。
雖然今日再見,覺得他渾身氣息變化許多,但這是他們近兩年來第一次會面,乍然之下的逼問,恐怕會弄巧成拙。
沈文進合上記錄冊,專注地看向程禦,提議道。
“針對你的躁鬱症,我會適當地開一些藥,但我認為最重要的,還是要先克服心理上的接觸障礙。”
“我建議您重啟脫敏療法。”
脫敏療法,意味著需要患者直面會引起自己恐懼焦慮之物,原主幼時就接受過,過程千難萬險,那時候原主瘦瘦小小一個人,在治療過程中幾次驚厥。
恢復到能隔著手套待人接物的程度後,程朗坤再舍不得,便停了這種療法,讓醫生以更溫和的方式慢慢疏導。
程禦:“你的意思是,讓我直面刺激?”
他的聲線無瀾,將抗拒之意隱藏得很好,但眼尾稍稍壓下的半瞬,還是被沈文進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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