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館總共有四條18米長的賽道,可以供兩組射手同時進行比賽。
這次比賽不太正規,是兩人輪流射十支箭,最後統計環數高的人勝出晉級下一輪。
參賽的選手共有十八位,盛恕來得最晚,便被排到了最後一組。
輪到盛恕上場時,前面的勝負都已經分了出來,只差他們最後一組。
黑發少年率先上前,禮貌地與對手打過招呼,又轉向賽道旁邊的觀眾。上一輪比賽剛結束,討論聲還沒有停下,在箭館裡,聽著更是嘈雜。
盛恕下意識在唇邊豎起一根手指,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是他曾經慣用的一個動作。
少年嘴唇削薄,五官明豔,天生有一副薄情的相貌。那雙墨黑的眼睛掃過來時,像是輕佻的調笑,又隱隱像是威脅。
目光所及之處,所有人不由自主地為他噤聲。
按照順序,這一輪是盛恕先手射箭。
盛恕意識到自己的動作,收斂了笑,手裡拿著弓,跨起射線站立。
白色起射線前方十八米就是靶子,而他正站在自己闊別多年的賽場上。
他深吸一口氣,左手握弓,食指和中指從箭囊裡抽出一根紅色的羽箭。
修長的箭身搭在起箭台上。箭尾別在弓弦上時,發出一聲極輕的“哢噠”響聲。
盛恕一言不發,緩緩舉起長弓。
過往的記憶如同走馬燈一樣在腦海裡閃過,最後一幕幕消失。
反正也是最後一次了,過去的成功和失敗都將與他無關,現在他全心全意,隻想完成最後的謝幕。
原本看著有幾分輕佻的少年在一瞬間收斂了身上所有風流氣,那張凌厲逼人的臉上也寫著讓人看不透的神情。
他肩胛骨和肩膀用力,非常穩健地拉開弓,勾弦手靠在下頜,右手手肘略高於箭頭,與左臂和軀乾三點連在一起,可以形成一條完美又流暢的直線。
這是一個挑不出半分毛病的靠位(anchor)。
箭館十分考究的燈光落下,整個把他籠罩在淺淺的光暈裡。
圍觀的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為他屏住呼吸。
盛恕瞄準,然後進行撒放(release)。
羽箭離弦而去。
歡呼聲和慶祝聲幾乎從眾人嗓子中脫口而出。
直到“鐺”的一聲響起——
帶著紅色尾羽的箭直接射在了藍色的六環,尾羽還晃動了兩下。
室內十八米比賽用的是40全環靶紙,由十個同心圓組成,外環直徑為四十厘米,十環直徑只有四厘米。靶紙九環十環都被塗成醒目的金色,緊挨著的七八環是正紅,而盛恕所射中的藍色區域,則屬於五環和六環。
即使是在業余比賽中,六環也是一個稱得上失誤的成績了。
“啊,只有六環嗎?”不少觀眾失望出聲。
“我看他那架勢,怎麽都要是個十環呢!”
“原來就是個花架子嗎?”
陸爭頂著他那一頭金發站在人群中——他本來是想看盛恕是怎麽失敗的,但是這一次,在一個顯而易見的失誤之後,卻卻少見的沒有開口。
因為那人的動作非常標準,即使是他也挑不出一點錯處,按理說不會有問題,怎麽能一箭射到六環上去?
除非……
他正想著,盛恕的對手也已經完成了第一箭,穩穩地落在了靶子右側,金色九環的位置。
這場非常業余的比賽總共隻射十支箭,一開局就有了三分的差距,就連門外漢也知道,盛恕這一場比賽想要贏,艱難得很了。
反而是盛恕本人顯得毫不在意。
他放下弓後,整個人仿佛就松懈了下來,手指在弓把上無意識地敲擊了兩下,眯著眼睛找了找箭的落點。
在該要第二輪射箭的時候,他才又恢復了不久前那種嚴謹的模樣。他背對著眾人而站,神色叫人看不清楚。
萬眾矚目之下,他的第二箭又一次射在六環。
依然是剛才那個位置,與第一支箭緊緊貼著,幾乎靠在一起。
“次次都是六環啊,”觀眾怎舌,“這樣的水平竟然也來比賽嗎?”
他旁邊的人剛想附和,卻一下被陸爭打斷。
“什麽叫這樣的水平?”他反問一聲,指著第二箭射到左側八環的另一人說,“盛恕的水平可比對面要高上不少。”
“可明明盛恕兩箭都在六環啊。”
陸爭聲音沉了沉:“因為最適合評判一個射手水平的,其實不是環數,而是箭的分布。”
在射箭這項運動中,最基礎、也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動作。
持弓、靠位、撒放……任何一個動作出現微小的變化,作用在一支箭上,都能帶來巨大的影響。
一位真正好的弓手,每一次射箭的動作都能保持完全一致,箭的落點也會挨得很近,分布也更密集。
“你的意思是,即使射中十環,有時候也可能是瞎貓碰上死耗子?”
陸爭點了點頭,“所以穩定是最重要的。做到了穩定,第二步才是瞄準。”
他緊緊盯著賽場,觀察著盛恕的表現。
黑發少年眯起眼睛看了一會兒靶子,才終於有了動作,抬手調了調弓上的瞄準器。
陸爭的猜想得到了印證。
他對身邊人解釋道:“他現在是在調瞄,之前那兩箭會射到六環,就是因為瞄準器的位置沒有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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