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聞半天沒說話,好片刻才抿抿唇,眼睛亮亮道:“謝老師,你真聰明。”
謝鶴語卻搖搖頭。
不是他聰明,喻聞演得挺明顯的,額外關注這個角色的話,就能看出不同來。
楚之遙臨死前的走馬燈重點刻畫了一個畫面,是前劇中沒有出現過的劇情,時間大約是上元節,雲霄山眾人在後山放天燈祈福。
二師兄做事一板一眼,給他們一人發了張紙,讓他們把心願寫上,貼在燈面。
老四抬筆就寫:【請賜我二師兄絕頂廚藝。】
他拿起來,欣賞著自己鐵畫銀鉤的筆跡,美道:“如此明年我就不必與柴米油鹽為伍了……”
三師姐磨蹭會兒,優雅寫道:【想要一隻新步搖。】
江秋月躺在樹上看新話本。
濮陽溪對著天燈發呆。
二師兄拿著樹枝,板著臉,挨個催促他們,楚之遙覺得他這會兒像學堂裡的夫子,凶巴巴的好嚴厲。
怕挨打,小錦鯉飛快轉動小腦瓜子,在宣紙上寫下八個字。
【風調雨順,天下太平。】
很虛妄的願望。
老四便笑:“原來我們老六心裡頭,裝的是天下啊。”
江秋月瞥了一眼,大約覺得這八個字挺好,淡聲道:“老六,幫我寫,我也要這個。”
二師兄罵她懶得要死。
但轉頭,二師兄也在自己的天燈上,寫下“風調雨順,天下太平”。
三師姐不高興,說:“你們這樣,我的步搖成什麽了?算了,我也大氣點。”
於是她劃掉自己的新步搖,改成“風調雨順,天下太平”。
大家半是玩笑,半是真心地寫下這些字,濮陽溪看不懂他們,如此吊兒郎當的態度,似乎不認真,又似乎很認真。
跟其他人不同,濮陽溪的願望真的是這個。
風調雨順,無病無災,吃飽穿暖,天下太平。
楚之遙開了個好頭,最後放天燈的時候,所有人燈上寫的都是“風調雨順,天下太平”,老四開玩笑道:“讓別人看到,還以為我們雲霄山多麽胸懷大義。”
三師姐懶洋洋道:“咱們小錦鯉也學會面子功夫了。”
楚之遙噘著嘴嘟嘟囔囔:“才不是面子功夫……”
他的嘀咕別人沒聽見,只有濮陽溪聽見了。
兩人落在最後,濮陽溪問他為什麽要寫這個。
楚之遙說:“我每年生辰願望都是這個,大家不知道。那一年大旱,加上戰亂,家裡沒糧,我阿爹餓死了,阿娘餓死了,祖母也餓死了,如果風調雨順,不打仗,田裡就能長很多糧食,他們就可以不餓死。”
他很少提及自己的過去,雙親死時年紀太小,很多事也記不清楚,每天活得沒心沒肺的,大家都以為那些事對他沒影響。
可事實上沒人能輕易從苦難中脫離。
楚之遙越大,越能清晰回憶起親人死時的畫面,他每年都祈禱風調雨順,再沒有一個人會餓死。
濮陽溪久久沉默。
最後他故作輕松道:“我老家的稻子跟你們這邊不一樣,有機會我帶兩株過來給你看。”
楚之遙挺高興的,“好啊,你什麽時候回家?”
濮陽溪含糊過去,話題就此打住。
後來雲霄山被攻破那日,濮陽溪真的帶了兩株金燦燦的稻子過來,但趕到時楚之遙已經死了,沒能見上最後一面。
楚之遙死前有句遺言,濮陽溪不知道。
他說:“老七……晚一點再見吧。”
活久一點,晚點再下來見我們。
導演當時跟喻聞講戲,告訴過他,這個地方不必演得太絕望,從風調雨順的心願就能看出,濮陽溪和雲霄山終究殊途同歸,其他人的死亡,不過是另一種希望升起的序幕。
會再見的,我們殊途同歸。
大概是這種感覺。
所以喻聞從始至終沒有流淚,連告別都沒有。既然注定會重逢,就不需要告別。
大結局的最後,幾段簡略的劇情把雲霄山覆滅,濮陽溪接手,聖物傳言再出江湖,濮陽溪成為新的靶子一一交代。
他從青年變成中年,面容更有威嚴,下巴蓄了胡須。
有一天,他在田裡割稻子,累了坐在田埂邊歇腳,有個五六歲的小娃娃過來問他,有沒有去過仙門。
“阿爹阿娘說,仙門的人都會飛,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但他們不喜歡魔族,所以我不能去仙門拜師,王,這是真的嗎?”
不再年輕的濮陽溪愣了很久很久。
“……你阿爹騙你的。”良久,他笑著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泥土,牽著小娃娃往路邊走,“我以前,在一個叫雲霄山的地方修行,我行七,大家都叫我老七,他們都對我很好,後來知道我是魔族,依然對我很好……”
“雲霄山?在何處呢?我可以去拜師嗎?”
“不行了……那個地方,早幾十年,就沒人住了。”
“為什麽?這個山門的弟子都去哪兒了?”
田間小路,一片靜默,中年男人牽著小娃娃,四周只有風吹麥浪的沙沙聲。
“……死了。”他歎息,“就剩老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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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聞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的。
《大逃殺》的余韻還沒過去,有些網友純粹衝著他,兩部作品一起看,看完好了,眼淚都哭幹了,魂都快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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