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啊。”沈文君耐著性子,“你母親每周都來看你。”
“哦,我母親每周都來看我,我有家。”陳子輕呆呆的,“那我為什麽不能回家?”
沈文君沒有說話。
正當陳子輕躲在這副殼子裡唏噓沈文君前世跟原主的相處模式時,他猝不及防地瞥到了對方身後的鬼魂。
那是另一個沈文君。
怎麽前世的沈文君背後,也有個他?
陳子輕大驚失色,但他被藥物侵蝕顯得有些面目全非的臉上看不出這個表情。他看著那個鬼魂。
鬼魂也在看他,一個靈魂和一個鬼魂四目相視。
陳子輕有種鬼魂發現他是個外來者的錯覺。
畫面一變,還是這間病房,只是窗外有了不刺眼的亮光,這是個大白天,窗戶沒被全部釘起來,是半開著的。
陳子輕穿著藍白條的病服坐在椅子上面,護工沈文君在給他剪手指甲。
鬼魂依然站在沈文君背後。
也依然看著他。
陳子輕走了會神,發覺腳上一涼,他這才看見沈文君脫了他的襪子,把他的腳放在自己腿上,給他剪腳趾甲。
專心地修剪,打磨得圓滑,絲毫不嫌棄。
陳子輕的嘴巴開合起來:“沈護工,我可以讓你換一份輕松的工作。”
沈文君陪他嘮嗑:“不了吧,我走了,誰照顧你。”
陳子輕說:“我可以有其他的護工,我有的是錢,護工隨便找,我是S級Omega,長陵大學醫學系教授,很多媒體寫我,我這一生被很多人喜歡,醫者難自醫,渡人難渡己,這個院子都是我的,我想要多少護工都可以。”
病人說的話沒邏輯,護工笑著點點頭:“確實。”
“可是啊,”他頓了頓,“其他的護工是文君嗎?”
陳子輕垮下皮肉松弛浮腫的臉:“不是。”
他扭了扭身子:“我背上癢,你給我抓抓,文君給我抓癢。”
病服下擺被撩起來,伸進來一隻帶著些繭子的手,按照他的指令給他抓癢,一會要往左,一會要往右,一會又要下去點,折磨人。
護工的工作很多,有大量體力活,所以手上就長了繭子,摩擦常年不曬太陽的皮膚會有點刺疼。
氣氛正溫馨。
病人倏然就一口咬在護工耳朵上面,咬得極狠,要把耳朵生生咬掉。
“我沒病,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病人的嘴巴跟下巴都是血,他光著腳,邊嘶喊邊往外跑,被走廊上的護士抓住,發了瘋地反抗亂攻擊,最終被捆綁在床上,手腳,身子,跟頭固定住了,像一條病狗,一頭瘋豬,像這像那,唯獨不像人。
臉在掙扎過程中被擠壓變形,紅了一大塊,嗓子裡嗬嗬喘著粗氣,眼睛暴突,嘴裡流出口水。
就是這個情境之下,陳子輕看見了前世的江扶水。
“江醫生。”幾個護士紛紛打招呼,態度頗為敬重拘謹。
江醫生給病人打鎮定劑。
沈文君捂著受傷的耳朵,壓低聲音說:“宋先生哭了。”
“哭什麽,你都要把沈護工的耳朵咬下來了。”江扶水拿帕子擦掉病人的眼淚和口水,對沈文君說,“這裡有我,你去處理一下耳朵上的傷口。”
末了也叫幾個護士去忙自己的事。
病房裡很快就只剩下陳子輕跟江扶水,對方身上沒有他三年前初見的影子。
也是。
那是十八歲的少年,這是事業有成的優質Alpha。
陳子輕感受著投放給他的海鹽想。
“老師,好受些了嗎?”Alpha用白大褂擦擦他踩過地面的腳,把他凌亂的頭髮理了理,“如果沒有好受些,我再給你一些信息素。”
陳子輕震驚不已,雖然他猜想過在前世,原主是江扶水的老師,真是這麽一回事的時候,他還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我以為我給你更換的治療方案比較順利。”江扶水挫敗地垂下眼睛,“你怎麽又傷人了。”
“我不知道,扶水,老師難受。”
江扶水把手放在他的心口,給他一下一下撫著,同時放出更多安撫的信息素。
陳子輕的嘴裡發出無措的聲音:“對不起,老師讓你失望了,你有個狂躁分裂症的老師。”
江扶水偏頭平複心緒:“沒有失望,老師只是病了,會好的。”
他的眼中閃爍著偏執扭曲的堅定,聲音低不可聞:“我會醫好老師,盡我畢生所學。”
陳子輕能自責愧疚,看樣子精神已經穩定了下來。
江扶水為他解開束縛跟捆綁,卻在下一刻被他一腳揣在肚子上面。
踹了一下,又踹一下。
江扶水用身子壓著他,虎口卡住他嘴角,防止他磕傷舌頭。
陳子輕在這麽近的距離下注意到江扶水的鬢角有一道疤痕,似乎是被利器劃的,延伸到了頭髮裡。
然後就是,眼皮上掉落下來一滴液體。
江扶水在流淚。
畫面又是一變,陳子輕吃了一把大大小小的藥片,他每吃一份,沈文君都要把手指伸到他嘴裡,檢查他有沒有真的吃下去,而不是偷偷藏在舌根下面,找機會吐掉。
他吃藥吃多了,整個人有些癡呆,反應遲鈍緩慢,腦子轉得也慢,臉上還會露出傻笑。
沈文君看他趴在窗口,臉壓在護欄上面,對他說:“你是重症病人,不能去自由活動中心,等你病情好了些就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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