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懷棠靠在床頭,氣息不怎麽沉穩:“我不是叫你裝不在宿舍,誰敲門都別開嗎。腿疼本來就煩。”
“現在說這個有什麽用。”陳子輕把瓷缸遞給他,細心叮囑,“喝慢點,水不要灑了。”灑被子上濕了,沒太陽曬。
宗懷棠很隨意地掃了掃瓷缸口,很隨意地貼著他留下的痕跡喝水。
湯小光進來一直沒出聲,這會兒冷不丁地蹦出來一句:“你倆喝一個瓷缸?”
屋裡的氣流不易察覺地凝了一兩個瞬息。
陳子輕臉不紅心不跳地找了個理由:“都是同志,沒什麽關系。”
宗懷棠無所謂的語氣:“向師傅沒關系,我也沒關系。”
湯小光百思不得其解:“懷棠哥,聽輕輕說你你腿不舒服,好奇怪喔,我倆一個宿舍的時候,你的腿好像沒有不舒服過呢,一天到晚的到處跟女同志吹風賞花看雪望月。”
要是擱平時,宗懷棠的嘴裡早就飛出一籮筐刺刀,把湯小光扎成了刺蝟,還會誤傷到陳子輕,送他三五刀。
現在沒有。
宗懷棠察覺不出湯小光的陰陽怪氣,他微微闔著眼,虛弱到沒有精力扯閑篇。
腿確實難受,怕是比陳子輕以為的還要嚴重。
陳子輕提起了心,手伸向宗懷棠的左腿,下意識想摸,忘了湯小光在場了,他在摸上去的前一刻刹住車,改成拍被子上看不見的灰塵。
“湯同志,舊疾會受天氣的影響,這兩天總是要下雨,總是不下,悶死了,宗技術的腿就……”
宗懷棠打斷道:“向師傅不必為我解釋,他說得也算事實,我以前的確是那樣。”
有委屈,只是不想解釋。
陳子輕偷偷看了宗懷棠一眼,生病的人會比活蹦亂跳的時候要脆弱,所以這人也不例外嗎?
衣服被拽了下,陳子輕扭頭,湯小光來之前吃過啫哩粉果凍,啫哩味撲到他臉上。
“輕輕,你說得有道理,是我沒有看透問題的本質。可是輕輕,你不是醫生,在宿舍只能給懷棠哥倒個水,做不了什麽的,我們送懷棠哥去醫院吧。”
陳子輕等宗懷棠的決定。
宗懷棠似是疼得意識不清醒了,他放在被子上的手在抖,面部蒼白發青。
“不用去醫院。”宗懷棠覷精神抖擻的湯小光,“你來幹什麽?”
湯小光露出一口漂亮的白牙:“來叫輕輕去聯誼會啊,我們還要練舞。”
陳子輕剛要出聲,宗懷棠就說:“向師傅,你想去就去吧,不用管我,我熬一熬就睡著了,睡著了就不用熬了。”
怎麽聽怎麽心酸。
陳子輕心裡直打鼓,宗懷棠抽的西北風,還是東南風啊。
湯小光不知道什麽時候把陳子輕的褂子都拿好了,雀躍地說:“輕輕,我們別影響懷棠哥睡覺了,快跟我下樓吧,我這次回家帶了好多罐頭,都是你愛吃的,你先到我宿舍,我給你撬兩個罐頭,吃完我們再去練舞。”
陳子輕問宗懷棠:“那我真走了?”
宗懷棠拉了拉被子,他抿著唇,眼睫垂蓋下來,不是很想長篇大論的樣子:“嗯,玩得開心點。”
就這樣,沒其他的了。
陳子輕走兩步回一下頭,像要跟朋友出去玩不放心讓孩子一個人在家,但又很想玩的老父親:“你在宿舍好好休息,有事就大聲叫。”
宗懷棠擺了擺手。
兩串腳步聲出去了,屋裡靜了下來,屋外有嘰裡咕嚕說話聲,再是開門關門聲。
然後,整個宿舍都被拋下了。
宗懷棠睜開眼睛,眼裡哪有一絲虛弱,他把被子踢開,又用力蹬了一腳,什麽叫有事就大聲叫,都有事了,還怎麽大聲叫?
說話都不過腦子,隨隨便便就讓人拐走了。
兩個罐頭比對象重要。
宗懷棠在床上生悶氣,他為了有奶吃,特地哭了一回,效果不怎麽樣,哪個環節沒走對?
他竟然輸給了湯小光那二愣子?
宗懷棠抑鬱了。
不行,得把人抓回來。
一個有對象的人參加什麽聯誼會,不給點顏色瞧瞧,當他對象是紙糊的。
宗懷棠下了床,一步沒邁就跌坐了回去,左腿不停地顫抖。
媽的。
為了演得逼真些,磕猛了。
難不成他失敗的地方就是,不該真做,要造假?
宗懷棠更抑鬱了,他回到床上躺著,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在被子裡忍受左腿的疼痛。
有隻手扯了扯他頭上的被子,他疼狠了,不太能分得清是不是幻覺。
直到一縷光從被子外鑽進來,伴隨著一聲驚奇的聲音:“你的睫毛怎麽濕濕的?”
宗懷棠一愣,本來出門的陳子輕趴在他上頭,錯愕地跟他臉貼臉,伸手去碰他睫毛。
在把他睫毛碰抖動的時候,確定地說:“你疼哭了啊。”
宗懷棠一張臉漆黑,黑中疑似泛著些許紅:“誰哭了,我一個鐵骨錚錚的老爺們,我會哭?”
陳子輕忙睜眼說瞎話:“沒哭沒哭,是我看走眼了,我老花眼。”
宗懷棠難以置信:“你老花眼?”
他嫌棄地搖搖頭:“年紀輕輕就半瞎了,哪天過個馬路都要人牽,麻煩。”
陳子輕:“……”
“你到裡面去點。”他推了推宗懷棠,觸到一片汗熱,“我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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