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媽的人承受不住打擊病倒了,只有親戚陪著她爹來的醫院。”
“家裡條件不錯,就一個女娃,培養成才進了廠,怎就……”
“哎,誰說不是呢,聽說還談對象了,雖然沒見到過,但應該也是廠裡的人,小兩口都是商品糧戶口,那結婚會有補助能領福利,貢獻多能分房,日子想想就知道是越過越好幸福美滿,老天爺狠心呐,我們外人瞧著都難受,更別提做爹媽的了。”
“白發人送黑發人,傷心歸傷心,得抓緊生個二娃給自己養老送終吧。”
“是啊,政策變得老快了,今年咱們這講的是第一胎女娃,就還可以再生一個,明年沒準隻讓有一個娃了。”
……
“對了,人是什麽時候走的?”
“一個鍾頭前吧。”
……
鍾菇滴汗的臉猛然抬了起來,那不是她出院沒多久,小萍就不在了?
確定跟叫魂沒關系,鍾菇並沒有因此好受,她一拳砸在腿上,發現小萍的褂子還被自己抓著,就把褂子疊整齊,哽咽著哭出聲來。
沒人上前給她遞紙,都在走自己的路,都有自己要面對的生老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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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萍的死是第二天在廠裡陸續傳開的。
當時陳子輕眼下發青地站在走道排隊打卡,昨晚他又是趁宗懷棠睡著偷溜進屋熬過去的,他打著哈欠精神萎靡,後面的人在扯家常,有個很難受孕的女同志終於懷孕了,苦盡甘來,廠裡很快就給安排輕松的崗位。
其他女同志羨慕地,摸她平坦的肚子笑說娃娃思考了十來年才決定住進來,一定會和和美美。
還說她的娃是個小機靈鬼,挑日子來的,要是早幾年,產假可沒現在多,不可能直接就從生產前兩周放到生完後三個月,工錢照發。
而且托兒所也擴建了,保育員都是培訓過的,到時她可以一邊上班一邊喂娃,不耽誤,婦女能頂半邊天,廠長英明,會替媽媽們著想。
陳子輕隨著隊伍的前進,三五個男女從隊伍旁邊過去,是別的車間的人,他們紅著眼睛,有抽泣夾雜話聲落入他耳中。
“我們要去送送小萍……”
陳子輕疑惑,小萍是誰?
張會計喊道:“向師傅,到你了,向師傅?”
“誒,來了。”陳子輕去掛布的口袋裡拿自己的卡片。
“那天小萍本來是要跟孫師傅一起出去玩的,是我非要拉著她陪我去看電影,我要是不拉著她……”
抽泣聲模糊,話聲也模糊。
陳子輕打了一個激靈,頭皮也跟著一麻,小萍是感染病痛的十來個人之一!
“向師傅,你拿錯卡了。”
張會計的聲音打亂了陳子輕的思緒,他把拿錯的卡放進去,找到自己的塞進木箱,動作有點僵。
小萍是怎麽死的呢?
陳子輕問她車間的同事,對方說:“就那麽睡過去了。”
“魂沒了,叫不回來,人哪還能活啊,打針吃藥有啥用呢。”
陳子輕渾身冷冰冰的,這是一場電影拿走的第二條生命。還說不是鬼乾的就站不住腳了。
他也是那件事裡的其中一員,根據他自身的情況,鬼沒在電影院裡現身嚇他,所以他和他們生病,是不是沾到鬼氣了……
而他因為某種原因把鬼氣驅除掉了,其他人沒有。
同事搓著雞皮疙瘩: “聽說鍾菇同志走後不久,小萍就說要去跟孫師傅約會,要多擦雪花膏,那是回光返照啊。”
陳子輕聽他提起鍾菇才想起來,大早上的沒見到鍾菇的身影。
他去車間確認了一下,發現真的沒來,鍾菇每個月都能拿全勤,今天怎麽沒來上班?
陳子輕見鍾明在拉料子,兩大桶架在板車上,幾個人在後頭推。他過去幫忙推車:“鍾師傅,你妹請假了嗎?”
鍾明抓著板車兩頭的手臂青筋突起,飽滿的小臂肌肉上有層汗水,他回頭看了眼車尾巴上的人:“病假。”
“什麽?!”陳子輕震驚地朝著鍾明走近,“怎麽回事?”
鍾明沒回答,只是:“你中午去看看她。”
陳子輕心神不寧地度過了半個上午,產廢了一把零件,他趁人不注意把廢棄零件藏了起來。
免得傳到劉主任那裡去,要給他的思想上藥。
陳子輕跟隨大部隊去上廁所,飛速上完就跑出來系褲帶,後頭有同志取笑。
“向師傅,你抖都沒抖啊!”
陳子輕笑笑,他把工作服的下擺放下來,在水龍頭把手打濕就去辦公室:“宗技術,我想出廠,你陪我一道吧。”
宗懷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懷疑自己聽錯,他掀了掀眼皮,換宿舍長出了幾條血絲:“你讓我幹什麽?”這人在廠裡都不夠發揮的,還要到外頭去丟人現眼?
陳子輕低聲下氣:“你陪我好不好,我給你買麻花。”
宗懷棠好笑:“我差那個錢?”
“再說,給我買麻花的多了去了,我桌上天天有,吃都吃不完。”
他從桌底下拖出一個白色尼龍布做的大袋子,將袋子口對著陳子輕的方向挑開,倒出來一大堆麻花。
陳子輕把一肚子的誠心實意和請求咽了下去,比不過,真的比不過。
在這之後,陳子輕找了鍾明,對方辦事去了,湯小光也不在,只能叫馬強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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