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強強扭頭望,嘴巴一扁哭喊道:“鍾同志,我哥他……想見他最後一面怕是得快……得快……”
鍾菇一晃:“我跟你們一道去!”
一路慌慌張張到醫院,她擤著鼻涕進病房,一聲哭喊跳到嘴邊,硬生生地刹住了車。
馬強強口中那個快不行了的人正趴著讓護士給他擦後脖子的血汙。
她手上的衛生紙還捏著鼻子。
馬強強踮腳從後面探頭,他瞪大眼睛:“哥你又行了?”
“哪有什麽說話的。”鍾菇給他胳膊上來一下,“向寧好著呢。”
陳子輕聞聲去看門口,幾個工人擠在那兒,為首的女人個頭至少有一米七五,方長臉,眉眼大氣,一對粗黑的麻花辮垂在身前,身上穿的是碎花襯衣加件工裝褂子,挎了個包,她是第五車間的間花,原主在工會結交上的朋友,家境不錯。
他把塞在枕頭底下的手拿出來,對她揮了兩下。
鍾菇一改悲傷,她把衛生紙塞兜裡快步進病房,利索地把包往床邊鏽跡斑斑的鐵櫃子上一放,對護士說:“同志你忙你的去,我來吧。”
護士把毛巾給她,叮囑了兩句就出去了。
門口幾人先後進來關心。
“組長,你身體怎樣?”
“小馬說你……把我們給慌的,我們以為你……”
那工人拽著馬強強,“小馬,你來說!你看你整的事,多不吉利!”
馬強強本來暈乎著,一聽這話就愧疚上了,他啪啪打了好幾下嘴,小心翼翼地望著病床上的人:“哥,你別生我氣。”
陳子輕微笑:“好,不生。”
馬強強呆愣愣的,他哥怎麽感覺變得不一樣了。
陳子輕心裡咯噔一下,我露餡了嗎?這麽快的嗎?
沒事的,不怕,他很快就冷靜下來,標注的內容沒有這點,露了也沒關系。
其他人沒注意到這絲波動,他們都在討論組長的傷情。
陳子輕的脖子從一邊換到另一邊:“我沒事,緩過來了。”
在場的都不信。
“怎個可能沒事,我大伯磕破腦瓜子也吐了,他還抽筋,說糊塗話,叫都叫不清醒,我大媽都要嚇死了。”
“那是腦子磕壞了吧,後來呢,你大伯好了嗎?”
“本來好了,後來走了。”
病房寂靜了一會,鍾菇表情凝重地問:“向寧,你數得清我們吧,還知道大家夥是哪個廠的不?”
陳子輕安慰:“我都能跟你們對話了,說明腦子是沒問題的。”
鍾菇把髒毛巾放到黃瓷盆裡洗洗搓搓,擰乾搭在盆邊上:“這傷了頭得躺著,好好躺著,不能活動。”
大家附和:“是該躺著。”
“按照組長這傷,起碼得躺三個月。”
“三個月後還得看情況。”
“……”
“廠裡怎麽說,安排了嗎?”
“不知道,等廠長回來我去問問。”
“肯定得安排,要是廠長不批,我找他去。”
“我也去。”
“算上我一個!”
小夥子們七嘴八舌的表態,一個個都挺能的樣子,病房裡鬧哄哄的。
鍾菇蹙起兩撇濃眉:“行了行了,向寧要靜養,你們都回吧。”
有人起哄:“喲呵,鍾同志,你到我們組長鍋裡吃飯來啦?怎就能替他做主了呢。”
“沒唱過年輕的朋友們,今天來相會?不知道啥叫朋友?”鍾菇舉手對著虛空一揮,“思想純潔點,再敢胡扯,信不信我一巴掌扇得你滿地找牙?”
“去去去。”她把同志們趕出了病房。他們在走廊上一合計,來都來了,就去三樓看看湯同志。
鍾菇把病房的門掩上,回到床邊壓低聲音:“向寧,你傷是怎麽弄的,誰害你了?”
陳子輕悶聲:“我自己摔的。”
已經決定就算丟了飯碗也要給他報仇的鍾菇:“……摔還能摔開瓢?”
陳子輕唉聲歎氣:“倒霉,磕石頭上了。”
鍾菇心驚肉跳地呢喃:“那真是撿來的命。”
陳子輕“咳”了一聲。
鍾菇忙去檢查玻璃窗關沒關好,她瞥瞥放在床另一頭的兩個氧氣罐:“都給你整那個了。”
“沒用上,我醒得快,醫生看我意識恢復了就走了。”陳子輕說。
“福大命大也經不住折騰,你別再亂來了,必須安心養傷。”鍾菇把黃瓷盆端給馬強強,叫他把髒水倒了,她去對面病床坐下來,問了問陳子輕的身體情況,兩人聊了會天。
陳子輕躺累了想坐起來,又怕這個女人不讓,就催她走:“醫生說我沒有生命危險了,你和小馬都回廠裡去吧,快發飯了。”
“我哪還有心思吃飯。”鍾菇說,“一頓不吃又餓不死。”
陳子輕嚴肅道:“鍾菇同志,人是鐵飯是鋼,一日三餐是大事,哪能這麽不積極。”
鍾菇臉上飄起兩塊紅:“我這就回去。”她拍著褲子站起來,“有什麽要我稍給你的不?”
陳子輕剛準備搖頭就聽她來一句:“詩詞本?”
他眼皮一跳,壞了,原主每天午休都要在指定地點寫詩。
鍾菇看他臉色突然煞白,慌張地跨了個大步撲到床前:“向寧,你怎麽了,我馬上去叫醫生!”
“不用叫,我就是頭有點痛。”陳子輕拉住她的手臂,“我睡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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