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說:“但你在私下裡假扮成他娛樂娛樂就算了,正事上不合適吧,你們是兩個人,兩個角度兩個身份,你這樣屬於干擾。”
宗懷棠伸了伸左腿活動活動:“向師傅言之有理,我會把你的這番話帶給你無所不能的廠長,請他擇日就這件事寫份報告給你,好嗎?”
陳子輕抽抽嘴,陰陽怪氣什麽。
日光明媚地灑在園子裡,鋪在水泥路上,往陰涼的樹蔭下鑽,宗懷棠閉著眼昏昏入睡,卻在下一秒出聲:“我們向師傅在工會是板報擔當,廠裡有個什麽通知或者活動都是你寫的,現在怎麽常用字也錯?”
陳子輕心裡一突:“誰沒個粗心大意的時候。”
宗懷棠把左腿疊放到右腿上面,悠悠閑閑地笑:“所以這就是你說的誠意。”
陳子輕不想再跟他繼續這個話題了,怕破綻漏一筐子。
“我重寫。”陳子輕收走道歉信裝進兜裡。
宗懷棠的眼簾撩起來點,透過那條細窄縫隙盯他:“麻煩認真點。”
陳子輕敷衍:“OK。”
宗懷棠坐直了,一副反應很大的樣子:“喲,洋文啊。”
陳子輕:“……”
宗懷棠轉了轉厚重木桌上的玻璃杯:“向師傅什麽時候喝了洋墨水,吃獨食偷偷進步不帶上同志可不好。”
陳子輕無語,很無語。
樹蔭下再次靜謐。
陳子輕聞著馥鬱芳香去拽頭頂洋槐花,摘了串要開又沒開的,用牙咬一朵吃,甜甜的,他忽然蹦出一句:“我沒見你哥裝過你。”
宗懷棠不鹹不淡:“他不會演瘸子。”
陳子輕一噎:“我想象不出廠長裝你的樣子,他成熟穩重,不像你這麽……嗯……”
“嗯什麽?”宗懷棠無所謂地笑,“輕浮不著調?”
“我可沒說。”
“哼。”宗懷棠把報紙剝開蓋到臉上,後仰一些靠著椅背午睡。
陳子輕走出樹蔭站在太陽下吃著洋槐花,宗林喻跟任務無關,也不涉及那五個標注,就沒必要特地湊上去,他又不是原主向寧,有那種盲目的崇拜之情。
廠裡這麽大,廠長不找他,他不去找,好幾天甚至一個禮拜碰不上面很正常。
除非是開全體大會,或者被單獨叫過去。
好像是宗林喻上個月外出了幾天,之後就沒有開過一次全體大會。
以宗林喻的處事風格,沒公事的話,不可能找哪個職工嘮嗑。
所以目前為止,他沒見過真正的宗林喻。
無論是當大哥的,還是那對雙胞胎同時出現的畫面都只在原主的記憶裡。
這不重要,他只在乎任務目標。
“我走了。”陳子輕吃完一串,又薅了串洋槐花拎在手裡晃,白白胖胖的花,羞答答地垂著。
暖風裡隱約有一道懶聲問:“再見用洋文怎麽講?”
陳子輕腳步不停就要拐彎,他有點恥於自己跑到姥姥家的發音,默念了幾遍才喊:“Goodbye——”
宗懷棠拖著調:“古……德……拜……”
陳子輕從他嘴裡找到了安慰,神采飛揚:“古德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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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的傍晚,院子裡這一窩那一撥地聚著,壓壓腿轉個呼啦圈,溜一溜消消食。
陳子輕在水池洗飯盒,油咕咕的黏在手上,他問人借了點衛生紙把飯盒邊角摳摳擦擦,外面傳來了樂聲,是劉主任的三徒弟白榮在拉手風琴。
走廊不時穿梭著輕松的腳步聲,有人打了熱水回來,有人正要去,他們擦到面就停下來嘮一會,要是有加入進來的,那一起嘮。
樓下的景象大同小異。
孫成志不知從哪浪回來的,他把自行車撂樓前,摸了把大杠,卡其色八角帽壓著油得發亮的劉海,明明濃眉大眼,表情卻甜蜜又猥瑣。
台階上蹲一排的工人哄笑。
“孫師傅,大杠坐過哪個姑娘啊?”
“哈哈哈,擦得啥啊,這麽大風都沒把香味吹沒。”
“那還得是雪花膏!”
“香死了吧。”
“孫師傅魂兒讓雪花膏勾沒嘍。”
“滾蛋。”孫成志唱著歌進宿舍樓,歪七八扭的粵語,“龍班,龍老,滿雷偷偷……”
“塞乾洗……偷偷壓品秋老”
“西黑,西掃……”
他抓兩下咯吱窩,放到鼻子前面聞聞,邊唱邊進了一個宿舍。
常被他搜刮的工人見到他就投降:“我這沒吃的。”
孫成志在宿舍裡走動,走哪兒聞哪兒。
“真的沒,你別聞了!”
“瞞誰都別想瞞老子。”孫成志抓起他墊在床上的棉被,找到了一袋藏得很隱蔽的牛肉干,在對方拍著鞋底的嚎叫中得意地走人。
天黑以後過了一段時間,宿舍陸續熄燈,只剩走廊有燈火。
又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聲嘶力竭地吼叫。
“抓到了——”
“都快出來看啊!拉電線的人抓到了!”
陳子輕放在被子上的褂子都沒拿,他穿著白背心就跑出去了。
東邊走廊停電了又被接了上去,好多人聚集在一起,嘈雜聲十分激烈,陳子輕擠進人群,他在看到被抓的人之前,一直勾勒的是個身材小比較敏捷的形象。
因為走路輕,貓一樣,聽不到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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