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第一次進到裡面,他走得不快,東張西望四處打量,天花板貼著密密麻麻的瓷磚,每塊上面都有花紋,蓮花燈垂落下來,不遠處掛了頂吊扇。
禮堂有一面按了很多扇玻璃窗,沿著樓梯上二樓是晚會節目的大廳。
放映廳在一樓,不用上去。
陳子輕還在望這望那,後面的宗懷棠戳他背脊:“快點。”
他們向著放映廳那邊走去。
這會兒,放映廳裡的窗簾被拉得嚴嚴實實,光線暗了下去。
一個女同志撩了撩耳邊碎發,無意間碰到了旁邊人的手,吃驚道:“好冰啊。”
“什麽好冰?”
男同志是趕過來的,滿頭大汗,渾身熱烘烘的。
女同志呆滯地坐著,手背上還有被冰到的涼意,她的臉白了白,踉蹌著跑出去不看了。
陳子輕差點被她撞倒,他揉著麻痛的肩膀走進了放映廳。
“去哪兒,就坐這排。”宗懷棠在最後一排叫他。
那裡有兩個空位,椅子上丟著一件宗懷棠的褂子。陳子輕不往前走了,就在其中一把椅子上坐了下來。
“開始了開始了!”
不知是誰在喊,興奮又期待。
幕布上放的是港片《昨天今天明天》,講鼠疫的。
陳子輕趁著片頭的時間從兜裡拿出兩個橘子軟糖,剝開一個吃到嘴裡,剩下一個給了宗懷棠,沒問到底要不要吃。
軟糖被陳子輕用舌頭從左邊撥到右邊,他在昏暗中轉著眼珠搜尋鍾菇的身影,沒找著。
放映廳裡都坐滿了,人真多。
他捏糖紙的動作一停。
剛才進來的時候有這麽多人嗎?
第15章 啟明製造廠
陳子輕的疑慮被電影的配樂打斷,他把注意力放在幕布上面。
隻集中了不到十分鍾。
“宗技術,你覺不覺得放映廳的溫度比外面低多了啊。”陳子輕的黃球鞋碰了下宗懷棠的,很小的聲音輕微打顫,“有點冷。”
宗懷棠踢開他的鞋子:“沒感覺。”
“怎麽會呢。”陳子輕不自覺地離宗懷棠更近些,嘴裡呼出橘子味,“真的冷,你看我胳膊上的汗毛都……”
話沒說完,眼前一黑。
一個褂子砸過來,掉在他頭上,帶著乾淨的茉莉肥皂味,他怔了怔,默默把褂子兩邊攏了攏,用長袖子在他下巴底下打了個結。
把腦袋整個包了起來。
還是冷。
陳子輕把打的結解開,拿下褂子哆哆嗦嗦地穿上。他的另一邊有嘰裡呱啦聲,兩個同志在討論電影劇情,一直在呱啦,一直呱啦。
坐在前排的人都沒有誰說一下,他也就不張那個口。
電影到後半段,陳子輕冷得受不了,皮下血管裡的血液流動速度都像是慢了下來,渾身關節要僵了,他推推坐在外面的宗懷棠:“我出去一下。”
宗懷棠抵著前排椅背的長腿側了側,陳子輕急著到外頭去,一下起猛了,身子晃動著去找支點。
他扯住了宗懷棠的頭髮,指尖勾住。
宗懷棠“啪”地拍掉他的手,輪廓模糊辨不清生了多大的火氣,嗓音壓得極低:“你搞什麽?”
“對不起對不起。”
陳子輕製造了雜音,周圍沒有哪個在椅子上亂動,或者好奇扭頭看過來的,他們全部直直面向幕布,都對劇情十分投入認真,他攏緊過長的褂子,手縮在能唱大戲的袖子裡,匆匆離開了放映廳。
就算沒把電影看完待到最後,陳子輕還是感冒了,不發熱,就覺得冷。
鍾菇把在家煎好的中藥帶到他宿舍,用搪瓷大飯桶裝的,外麵包著兩塊毛巾,倒進缸子裡的時候還冒著熱氣。
陳子輕裹著被子靠在床頭,缸子墊著毛巾被他握住把手端在懷裡,他舀一杓中藥吹了又吹:“我怎麽會冷到呢,那麽多的人在一起新陳代謝產生熱量。”
鍾菇把飯桶蓋上:“人還好啊。”
陳子輕小口喝下杓子上的中藥,還好?都坐滿了。
這次不止他一個,還有別的同志也倒下了,應該是跟他一樣抵抗力差的。
坐他旁邊的宗懷棠就什麽事都沒有,來找他拿褂子的時候還問他有沒有把褂子弄髒,在得到他的答案以後都不信他,當著他的面把褂子裡外前後檢查翻找了一個遍。
“你把褂子放我這,我給你洗了,保準不留下我穿過的味道。”陳子輕實在是心煩。
“你的味道?”宗懷棠的鼻尖蹭上褂子布料,“我說怎麽有股豬崽子味。”
陳子輕捶胸口。
宗懷棠似是關切:“你有心臟病?”
陳子輕狠狠瞪他,牙咬緊,眼皮泛著略深的紅色。
“哎喲,我們向師傅要掉珍珠了,可真脆弱,惹不起。”宗懷棠笑著把褂子搭在肩上,無賴樣又帶著滿身風流走了。
然後又折回來,站在門口往陳子輕的床上扔了兩個小紗布袋子。
裡面裝的是生薑沫子,炒過的,燙手。
“是給我捂的嗎?放腳底心的對不對。”陳子輕當時感動到了,他拋開那些哀哀怨怨,熱淚盈眶地說,“宗技術,你人真好。”
結果宗懷棠來一句:“謝錯人了,湯小光弄的。”
陳子輕的思緒回籠,他的鼻子不通氣,說話嗡嗡的,腦子也嗡嗡的:“鍾菇,我多喝一碗是不是就好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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