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津川沒開口。
“不是啊?”陳子輕有點驚訝,這很不符合梁津川的作風,“那是……回家就只是回家?”
梁津川依舊是那個姿態。
這時紅燈亮了,陳子輕啟動車子:“王哥請假啦?”
梁津川終於出聲:“他是司機,你是我老婆,兩回事。”
“你說的也沒錯,可是……你突然給我打電話,讓我來接你,說你想我接你回家。”陳子輕開玩笑,“就像是在學校裡受了委屈的小朋友。”
陳子輕嘀嘀咕咕:“誰欺負你啦?”
梁津川若有似無地短促一笑,命運。
“收租順利?”他的視線始終在手機上面,不知在看什麽,過一會才點一下屏幕翻一頁。
陳子輕的注意力被轉移:“順利,都是老租戶,好說話處得來。”
錦州那邊也有房源在出租,他收租收出了經驗,越發順心應手。現在交易買賣還給現金,每個月都要他上門,等到了可以轉帳的時期,他就不用跑了,閑下來不知道乾點啥,找個班上上?
陳子輕的思路出走了一圈回到副駕,發覺梁津川在沉睡。
“怎麽又睡了,這麽累啊。”陳子輕喃喃。
梁津川研究生沒畢業就進了職場,他走的路後人無法複製,步子邁得太大,太急,太快,從被群攻打壓踢出局到,歷經千帆也才三十一歲。
三十一歲正值一個男人的黃金年紀,既沉澱內斂了下來,又沒失去廝殺的血性,可以放開手腳在事業中描繪濃墨重彩。
但梁津川有著難言的疲憊。
陳子輕的腦中想出“退休”“轉行”這兩條路,梁津川哪個都不可能走上去的。
還是要勞逸結合才行。陳子輕一路雜念紛飛的把車開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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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當年住的那個四合院,那時他們沒有掛賣,現今價值暴漲了多倍。
陳子輕把車停在後院,他和梁津川手拉手的穿過一道道拱門,一條條長廊,家裡就他們兩個人,不冷清。
梁雲來的時候少,也就周末住個一晚,在會客廳那邊的客房休息,跟他們的主廳臥房有一定的距離。
家很大,魚塘也大,魚遊一圈累夠嗆。
從後院到三進院的主廳,陳子輕汗都走出來了,他把車鑰匙放在小熊肚子裡:“津川,你去房裡躺著吧。”
“不睡了。”梁津川說,“我去書房寫毛筆字。”
陳子輕一怔:“你平時不都在網上寫嗎?”
“想寫。”梁津川解著黑色襯衫的袖扣,“你進來給我磨墨。”
“噢,好呀。”
陳子輕磨墨的時候,梁津川支著頭,沉默地看著他,視線在他的眼睛,眉毛,鼻子,嘴巴之間遊走。
當陳子輕把,梁津川已然收回視線,拿起了毛筆。
用的是左手。
陳子輕再次生出了詫異的感覺。當年在敬老院,陳子輕無意間得知梁津川小時是左撇子,兩隻手都能用,他就讓梁津川以後都用左手,梁津川沒順他的意,只有把他惹生氣了,才會為了哄他高興的滿足他。
這會兒梁津川怎麽主動用左手了啊。
陳子輕很快就被宣紙上的瘦金體吸引走了心思。
梁津川寫了一首詩歌。
陳子輕沒聽過,不清楚是不是梁津川自創的,他揣摩詩歌裡講的是人生和遺憾,每個選擇背後都對應著一個遺憾,怎麽選都會遺憾。
——人生沒有圓滿這個選項。
應該不是梁津川自創的吧,無緣無故的寫這種詩歌做什麽。那就是他最近在哪本書上看到過,一時興起的寫在了紙上。
陳子輕趴在書桌邊望著這首詩歌,逐字逐句地朗讀了出來。
連接著他尾音的是,梁津川突兀的問聲:“你叫什麽?”
陳子輕說:“李南星啊。”
梁津川再問:“你叫什麽?”
陳子輕腦子裡有根弦顫了一下:“……你老婆。”
梁津川微笑:“老婆,你叫什麽?”
陳子輕腦子裡的那根弦又開始顫動,越顫越厲害,梁津川怎麽忽然問他這個問題,一口氣問三次,是他猜測的那個意思嗎?是不是?他對上梁津川充斥著引導與鼓勵的目光。
是。
於是他口乾舌燥地回答,聲音有點啞:“輕輕。”
“我叫輕輕。”
心跳得很快,真的太快了。
梁津川看似頗為平靜:“哪兩個字?河水清清的清?”
陳子輕咽口水:“很輕的輕。”
梁津川笑出聲:“那你應該叫重重,很重的重。”
陳子輕跟不上他的思維:“你說體重啊。”
梁津川唇角掛著寵溺的弧度:“說的是分量。”
陳子輕臉一紅。
眨個眼的功夫,那首詩歌的下面就多了兩個字——輕輕。
陳子輕回不過來神,他把自己的小名告訴梁津川了……梁津川懷疑他的身份……這還用說嗎,多少年了……
對啊,多少年了,梁津川早不問,晚不問,為什麽是今天問呢?
裝聾作啞了這麽多年的人,為什麽忽然在這一刻戳破窗戶紙,坦誠相見呢?
“輕輕。”
陳子輕的思緒被一聲低喚打散,他垂頭,梁津川擱筆,再次喚他:“輕輕。”
梁津川側身而坐,長腿屈著朝向他:“坐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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