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拿我當小孩哄。”梁津川側身背對他。
少年穿白色短袖襯衫跟灰色長褲,軍綠色帽子壓著額發,讓他整個人多了一絲平時沒見過的朝氣。
乾乾淨淨,青春向上。
陳子輕的思緒被嘈雜聲拉向車後方。
村裡老多人爬起來送他們。陳子輕坐在車上喊:“你們回吧,別送啦。”
“天涼快,再送一送。”
“南星啊,在車站一定要把東西看緊了。”
……
“要我說,東西不重要,別人要就給,別抓著不給,命最重要。”
“到了首城,有啥困難就打電話。”
上廟村一個人家按的電話機。周圍哪家要接打電話就得給錢,接一毛,打五毛。
村長抽著旱煙扯高嗓門:“南星,年底我屋裡會按電話機,到時候我把電話號碼說給你!”
“好的好的!”陳子輕用力地揮動手臂,“回吧,都回吧!”
二嬸背身擦眼睛,梁雲攬著她的肩,嫌丟人又給她遞手絹。
隨著馬車的加速,陳子輕視野裡送行的隊伍逐漸模糊,下廟村死了幾個人,大多都是活著的。
當他主線任務做完的那一刻,村民們的命運就不歸他管了。
除非他們又涉及他的其他任務。
目前是沒有的,所以他們再打交道的次數屈指可數。
.
上午十點多,陳子輕和梁津川抵達市裡的火車站,沒有安檢,直接進去的。這會兒正是開學季和民工返程,大包小包連扛帶拎,挑扁擔的也多,一個不注意就要被扁擔頭撞到哪裡青上一塊。
車站裡外都是人山人海,烏泱泱一大片烏黑濃密的人頭。
陳子輕記憶裡沒有哪次春運是這個陣仗,他轉而想起來,自己沒經歷過春運,沒地方去。
有人丟孩子了,癱坐在地上無助崩潰地哭喊,還不止一個人丟了孩子。
那一聲聲的哭喊落在陳子輕的耳朵裡,刮刺著他的耳膜,擊打著他的心臟,原主媽的句句提醒歷歷在目,這時的車站多的是坑蒙拐騙
。
陳子輕怕被衝散,他下意識去牽梁津川的手,沒牽著,他迷茫地扭頭。
梁津川隱忍著某種情緒,在混雜的背景音裡,低頭跟他說:“我是成年人,一個男人,我們什麽關系,你牽我的手?”
陳子輕一怔,這不都同性戀開放了,有什麽不可以的,梁津川想要身份嗎。他蜷縮手指:“別人又不知道你是我小叔子。”接著,他腦子裡靈光一閃,“那我裝傻子。”
梁津川:“……”
陳子輕說裝就裝,他眼神秒變迷離呆滯,手緊巴巴地攥著梁津川的襯衫。
梁津川的喉頭滑動。
他為了這天拚命練習假肢是正確的,否則他一個瘸子,怎麽帶一個傻子。
……
綠皮車,窗戶開一半。
一開始乘客還在人貼人的排隊上車,很快就不排了,沒票的往車頂爬,有票的往車裡擠。
人潮如浪潮,一層堆一層,很容易發生踩踏事件。
陳子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上的火車,他隻記得梁津川從始至終都扣著他的手,扣得很緊,緊到他的指骨生疼。
等到坐下來的時候,陳子輕感覺肺都要被擠炸了,他渾身濕透,鞋子有一隻被踩掉大半,有一隻掉沒了,不知道去哪了,找不著了,徹底走散了。
梁津川兩隻鞋都在腳上就行,他是定製的鞋子,丟了就麻煩了。
陳子輕坐的是靠窗的位置,他想起身讓梁津川坐進去,外頭的嚷聲罵聲吵成一片,不知哪個把一個大麻袋使勁兌進車窗,他暈乎乎地接進來,再是個四五歲的小女孩,七八歲的男孩,然後那麻袋的主人也往裡爬。
這人爬進來以後,緊跟著又有人伸脖子竄進車窗。
太混亂了。
陳子輕坐回去,還是等車開了再跟梁津川換位置吧,這會兒不能換。
要是梁津川讓哪個爬窗的人踩到假肢,那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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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漸漸開動,陳子輕向外看,有一些人還在站台上跟送行的家屬戀人依依不舍,又是拉手又是擁抱,話說不完。
陳子輕度過提心吊膽的環節才後知後覺,沒人搶他們的車票,搶他們的行李找他們的麻煩,是因為梁津川看不出是個殘疾,他氣質陰戾不好惹,渾身都籠罩著瘋狗的氣息。
人普遍都是欺軟怕硬。
陳子輕偷偷看向梁津川的膝蓋,湊到他耳邊問:“你怎麽樣,疼不疼?”
梁津川靠在照著藍布的椅背上面:“沒感覺。”
“你別是疼過頭了。”陳子輕在心裡歎口氣,他把兩隻腳踩在一隻鞋上,內褲裡的錢濕了,得拿出來,不然會爛成一坨。
怎麽拿,周圍都是人,站著的坐著的,還有沒票趴在座位底下的。
陳子輕站起來東張西望,全是人,人擠人,他本來尋思上車看能不能補臥鋪,看這樣子是補不到了,他們能買到坐票已經是走了大運。
就這清醒,即便周彬跟他們在同一個車廂,也很難碰上。
……
“香煙瓜子礦泉水,啤酒飲料八寶粥,腿收一收。”
車廂裡看起來已經沒地兒下腳了,列車員依舊能把車從這頭推到那頭。
陳
子輕從座椅下的網兜裡拿出布鞋穿上,一股尿意襲上心頭。他憋了憋,憋到列車員第二次推車叫賣,跟在開路的列車員後頭去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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