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津川沒反應。
陳子輕一遍遍地叫他名字,嗚咽聲愈發清晰,下一刻就要哭出來。
梁津川的腦袋偏到一邊:“閉嘴好嗎,嫂子。”
陳子輕默默閉上了嘴巴。
.
十裡八村傳遍了。
就那個下廟村啊,就那個梁柏川的媳婦啊,他跳大水塘了。
不是不想活,是去救小叔子的。
那可真是,村裡好多人都在塘邊見了個仔仔細細,他一下都不猶豫的跳下去。
旱鴨子一個。
為了小叔子,連命都不要。
梁柏川命好,討到那麽賢惠持家的媳婦,命也不好,年紀輕輕就讓雷劈死了。
小叔子命好,有個那麽心地善良仁義雙全的嫂子,命也不好,十幾歲的年紀沒了雙小腿。
所以說啊。
好事不可能都讓一個人佔了。
……
陳子輕當晚就被村長叫過去批了一頓,說他不該不顧自身安危,救人這個行為本身是崇高無上的值得歌頌,但生命只有一次,要對自己負責。
然後就給了他一袋過年走親戚留到現在的豆粉,讓他帶回去喝。
他推著說不要,村長推著說不要不行,兩人從堂屋你來我往地互推到院裡,再到大門外。
最終以村長沒站穩摔了一屁股敦,陳子輕帶著豆粉回去結束。
豆粉的包裝真結實,推了八百個回合都沒有扯破。
陳子輕路過二嬸家被叫進去聽她嘮叨,片刻後出來,他手裡那袋豆粉的包裝拆開了,裡頭還剩五袋。
剩下五袋留在了二嬸家裡。
陳子輕繼續走,他從三嬸家門前經過,三叔把他喊進屋聊了會天,豆粉從五袋變成三袋,留下的兩袋分給了她的一對兒女。
然後他去四嬸家門口,三袋還是三袋。
那個瘦小畏縮的四嬸給了他一袋紅糖,說是補血的,讓他補一補,別因為落水傷了身體,他怕把人推倒就沒上演互推的流程,可他不喝紅糖水。
而且他跟四嬸在這之前沒有交集,沒有接觸。
四嬸家鄰居正在送親戚出門,親戚送了什麽看起來挺高檔的禮盒,鄰居不肯要,親戚趁人不注意把禮盒往門裡一丟,撒腿就跑。
連跑帶踉蹌,像是逃命。
陳子輕現場學習,把紅糖輕丟在四嬸家門前。
四嬸撿起紅糖就追了上來,他追到陳子輕跟前的時候,褲子裡那股腥臭在劇烈奔跑的情況下發酵,幾乎讓陳子輕有一瞬的窒息。
大概是陳子輕的表情暴露了什麽,四嬸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不自在,他遞紅糖的手垂下去,身子也往後退了退。
陳子輕被這一出搞出了一股子負罪感:“四嬸,你……”
四嬸打斷他:“紅糖你不要嗎?”
“雖然好幾年了,但還是好的,能喝的。”瘦弱的男人自言自語,“裡面沒長蟲子就能喝。”
陳子輕能接受跟村長的互推大戰,卻沒想對著四嬸這樣的人,他動動腿趕走圍上來的蚊蟲:“我家裡有呢,別人送我的,好幾包,津川平時不喝,就我一個人喝,今年都喝不完。”
四嬸木木訥訥地說:“家裡有啊,那就不給你了。”
“嗯嗯,四嬸你自己留著喝吧。”陳子輕說完就要走,四嬸突然朝著村口方向跑去。
他循聲望了望,村口小山上有個人影,是四叔,不知從哪回來的。
四嬸一路跑到四叔跟前。
四叔攬著他的肩,低頭和他說了什麽,他絞著手指認真傾聽。
這畫面應該是溫馨的,但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陳子輕覺得哪裡怪怪的。
“南星,你四嬸給你紅糖是好意,夏天落水也不好受。”四叔走近些說,“要是留下病根子,你以後再嫁人,可就不好伺候你丈夫了。”
陳子輕:“……我給四嬸說了我有紅糖。”
四叔笑著說:“你有是你有,你四嬸給的,是你四嬸給的。”
陳子輕瞟了眼垂著腦袋一言不發的四嬸,他抿抿嘴,還是要了那袋紅糖。
四嬸的肩頸線條明顯地放松了下來。
“從村長哪邊回來的啊。”四叔歎氣,“你這是福大命大,該去廟裡燒個香才是。”接著又說,“幸虧我白天沒出門,不然都沒個人知道讓你側著躺的。”
陳子輕想起來當時有雙手撈住了他的肩背,原來是這個四叔啊。
他回憶起了什麽片段,心下犯嘀咕。
撈他肩背的那雙手,離開前摩挲了他至少三五下。
四叔不至於對個侄媳……
大概是無心的。畢竟那個時候情況那麽混亂。
陳子輕拋掉站不住腳不合邏輯的想法,他衝四叔道謝。
“跟四叔客氣什麽,不都是一家人。”四叔終於問起他的小侄子,“津川怎麽樣?”
陳子輕說:“他也沒大事。”
“那就好。”四叔用自責懊悔的語氣說,“怪我,那會兒我看到津川轉著輪椅出現在田埂上的,我以為他是在家待悶了,出來逛一逛,看看水塘看看田裡忙成什麽樣了,哪知道我只是扎個秧把子的功夫就出事了。”
“好在有驚無險。”四叔說,“下回可要當心了,他的情況最好不要一個人外出,不安全,更不能往塘邊去。”
陳子輕點點頭:“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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