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瞟了眼寧向致,眼神示意他在屋門前的柴堆那裡等自己。
“津川,饅頭在堂屋,我還給你拿了一點白糖,你蘸著吃。”陳子輕就要去管寧向致,余光忽地瞥到什麽,反應過來時已經抓住了男孩的手。
他眼睛瞪大:“你的手掌心怎麽破了啊?”
梁津川甩開他的手:“滾。”
陳子輕失落地耷拉下了腦袋:“行吧,嫂子滾了。”
他往院門方向走,褂子背面破了兩三處,褲腿一高一低的卷著,卷高的那條露出深淺交錯的血痕,腳上穿的是昨天的布鞋,外沿跟鞋面浸過水皺巴巴的,也髒,都是幹了的泥巴。
背影淒慘可憐,從頭到腳盡是遇險逃生的狼狽。
梁津川低下眼眸,目光落在自己的一隻手上,被碰過的地方沒有起疹子,他也沒反胃嘔吐,但他卻像是正在遭受更大的抵觸。
那是波濤洶湧的殺念。
殺了現在這個意識行為有違常理的梁津川,他不配活下去,他有變成瘋子的征兆。
梁津川去了堂屋,他看見小碗裡的白糖,伸手就給掀翻了。
碗倒在桌上,白糖灑進桌面的木紋溝痕裡。
梁津川撕下饅頭上的一層皮放進口中,牙關張合,麻木地咀嚼著,面無表情地盯著那些白糖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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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點,村裡大多人都在自家的稻床上忙活。
寧向致寧大夫沒有背藥箱就來村裡,來找柏川他媳婦這事,沒人覺得不尋常。
柏川他媳婦在衛生所上班,寧大夫是他同事,聽說他遭難來看他而已,同志感情好。
無人知曉,寧大夫這趟是熱臉貼冷屁股,還是匆忙趕過來貼的。
不冷戰了。
寧向致凝視從院門裡走出來的人:“我早上才了解到你昨天在縣裡失蹤的事,”他微妙地頓了一兩秒,聲量壓低,“有沒有被碰?”
陳子輕用一言難盡的眼神看他:“就你問我這個。”
寧向致說:“都好奇,都不好張這個嘴,只有我把你當自己人,沒有顧忌的關心你。”
“算了吧。”陳子輕油鹽不進的樣子,“我好得很。”
寧向致眼底有怒氣:“看出來了。”
他控制情緒,手在長褲口袋裡放著,文質彬彬溫潤如玉的姿態:“你走了狗屎運,通常像你這樣的被抓去,很快就會被侵犯,被虐打到神志不清,只會流著口水被當作發泄的工具,肚子每天都是鼓的,你像隻青蛙,”
陳子輕有點不適地阻止寧向致:“別說這個了。”
寧向致不嚇他了:“我去看看你小叔子。”
陳子輕瞧瞧寧向致身後那更加清晰了的剝皮鬼:“你看他幹什麽?”
寧向致說:“看他膝蓋的切口和大腿肌肉情況。”
“那是舊疾,能有什麽變化,而且這雨說要下要下,根本就沒下來。”陳子輕望了望頭頂火辣辣的陽光,“要是變天了,他的腿不舒服還有可能,現在天天都是大晴天。”
寧向致看手表:“我也不是很想看,我忙的很。”
“你去吧。”陳子輕替飛一個土塊。
那土塊剛巧打在寧向致的腿上,留下土灰印記,把他的褲子弄髒了。
寧向致臉色很不好。
陳子輕視若無睹:“你不是要去看我小叔子嗎,怎麽還在這站著啊。”
寧向致深呼吸,他彎腰拍拍褲子上的髒灰,直起身去看小叔子。
……
梁津川在堂屋坐著,黃瓷盆裡的饅頭光禿禿的沒了皮,醜陋又難看。
寧向致語氣溫和:“津川,你喜歡吃饅頭皮,不喜歡吃裡面嗎,怎麽撕成這樣,糧食可不能浪費。”
梁津川淡淡地掃了他一眼。
寧向致皺了下眉頭,一個十幾歲的小殘廢,怎麽會讓人發怵,他笑起來:“饅頭中午放在飯頭上蒸著吃也行。你嫂子讓我過來給你檢查一下腿。”
不是大夫的口吻,是自家人的口吻。
一副對相好的言聽計從,兩人親密無間的姿態。
寧向致滿面親善地彎下腰背,手就要伸過來,按上小殘廢的膝蓋。
梁津川轉著輪椅後退:“不用。”
寧向致抬頭看他,頗為嚴肅地說:“津川,你別任性,這是你嫂子的意思。”
梁津川冷眼相對。
寧向致壓下不快:“那就不用吧,回頭你和你嫂子解釋清楚,不是我不給你檢查,是你不認為有那個需要。”他坐到桌邊的寬板凳上,健康的長腿隨意疊在一起,“我上次答應了要和你嫂子一起照顧你,這是算數的。”
言下之意是,那晚已經做了大人的事。
耳朵若有似無地捕捉到一聲輕哧,寧向致轉頭去查證的時候,男孩安靜地坐在輪椅上面。
寧向致揉額角,聽覺出岔子了。他說:“以後我會常來你家,你有什麽困難就跟我說,你嫂子叫我哥,你也可以那麽叫我。”
半點回應都沒得到,寧向致很不滿地起身走了。
要不是他被寡夫撩撥得不上不下很受折磨,他何至於上門討好這個很沒家教的小叔子。
等他把人睡了,吃到嘴了,他應該就不會這麽來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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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在稻床翻稻子,好幾個人叫他回去躺著,他們說待會給幫他翻,他嘴甜地表達了謝意,挑著陰涼的地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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