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寡夫門前是非多
半夜三更,天地冰凍,空氣裡若有似無地含著火藥味。
鞭炮的余聲從十裡八村卷來,它們沒吞掉下廟村上空的煙花砰響。
但煙花的朵數太少,不一會就放完了。
附近村子跟下廟村的人意猶未盡,他們的脖子伸得老長,以為還有。
沒看煙花的叔嫂在院門口僵持。這一小塊地方在不避風,也不怎麽擋雪,隻隔絕了別家的團員喜氣和新年新氣象。
陳子輕原本是蹲著的,梁津川那拽力讓他猝不及防,身子蹲不住地向前一栽,膝蓋跪在冰冷的土面上。
不等他做出反應,一隻手就被強行抓住,塞進又乾又潮的褲管裡。
然後就一路往上。
梁津川鉗著他腕部,將他的手大力地摁在粗糙皮肉上面,他凍得有點僵的指尖纏上了觸及到的熱度。
他嘴唇囁嚅,一時不知道該怎麽答卷。
“說不出來了是嗎。”梁津川笑,“你也知道根本就沒有,”
陳子輕突然給出答覆:“我新的一年對你,會比去年對你更好,這算嗎?”
梁津川氣息微窒,他的言語裡有著刺骨的惡意:“不算,你對我的好一文不值。”
陳子輕吸了吸凍紅的鼻子,響起疑似抽咽的聲音。
梁津川莫名心悸,他冷嘲:“過年哭,這麽晦氣,我看你是想我死。”
陳子輕馬上停止抽咽:“我沒有哭,我的眼睛是乾的,這樣不晦氣的吧。”他垂著腦袋,說話聲很輕也很小,“新的一年我想你好好的,我好好的,我們都能越過越好。”
梁津川漠然。
這是在向誰許願,向老天爺?
老天爺最愛玩弄人。
越過越好?怎麽個好法,怎麽算好?
梁津川的指腹無意識地做出摩挲的動作,眼前人忽然抬頭看他一眼,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還扣著這個人的手。
膝蓋的難看疤痕生出些許刺麻,梁津川將那隻手抽出來,甩開。
陳子輕的手只是進去這麽一會就不冷了,他依依不舍,還想進去,梁津川的褲管裡比火盆暖和多了。
真是納悶,他穿得比梁津川多至少一件,怎麽就沒那個體溫和熱量呢。
這就是十七歲跟二十四歲的區別嗎。
陳子輕把熱乎乎的手跟另一隻沒能進去的冷手放一起撮動,有福就該同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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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這邊的習俗,三十晚上每家每屋都要有亮光。
哪個屋子滅了,財就沒了。
陳子輕入鄉隨俗,他在天黑前從放雜物的屋子找到幾個燈盞,加煤油,在床下的墊被邊揪了點棉花,撮成幾個條,全都點上掛起來。
門頭牆邊的釘子上也掛了個煤油燈,光暈昏弱,勉強只能照出叔嫂的身形,表情與眼神都不清晰。
梁津川在偏頭看關閉的院門。
“津川。”陳子輕喊他,“那你會讓我的新年願望成真嗎?”
還要說,還沒翻篇。
梁津川眉梢眼角生懨,他收回目光闔上雙眼。
風把煤油燈吹得不時蕩起來磕在牆上。
陳子輕打了個噴嚏,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會的啊。”
“好冷喔。”他咕噥,“下雪天就這麽冷,化雪上凍的時候怎麽辦呀,我感覺今年比去年冷多了,你覺得呢。”
沒有回應。
陳子輕去把院子裡的輪椅搬過來,用棉襖袖子擦擦上面的雪:“你坐上去,我們進屋吧,屋裡的火盆該添炭了。”
梁津川不坐,他靠在院門口,身前的衣褲上都被碎雪浸濕了不少。
陳子輕急躁發愁,他撐著腿站起來,跺跺冰塊似的腳活動活動,眼睛往院裡瞧,梁津川爬行過的拖痕已經模糊不清。
雪越來越大了。
陳子輕手背的凍傷又開始發癢,積分買不到凍瘡膏,小店也沒有。
村裡人的手腳凍紅了會塗口水,不止癢就抓,抓破了,爛了,流水了,手上的不管,至於腳上的……
陳子輕去小店買凍瘡膏的時候,碰上打醬油的梁雲,聽她說自己兩隻腳都凍到了。
位置在腳背靠近小腳趾的地方,皮肉泥濘一般黏著襪子,每天一脫就是一層黃水混著碎皮爛肉,她一派淡定,叫他不用擦藥膏,天暖和起來了自然會結痂。
主打一個隨便。
陳子輕把灼燒的手背伸進風雪裡,舒爽地歎口氣,他想起來什麽,趕緊掏襖子的口袋:“我這有個小炮。”
半截手指頭長,看起來沒什麽威力。
陳子輕擦火柴點著了小炮的引線,快速地朝著地上摔砸。
“咻——”
小炮落地就竄起來,它在半空的風雪中呈弧形亂竄幾下,衝到了陳子輕的跟前,他站在原地忘了躲。
那小炮鑽進他咯吱窩裡,他驚叫著跑向梁津川,直喊救命:“津川,我衣服燒壞了,完了要炸了,津川——”
梁津川聞著他身上的糊味,太陽穴突突跳動。
“……沒炸啊。”陳子輕呆滯地舉起胳膊,咯吱窩燙了個洞,裡面的棉花露出來焦了一圈。
他驚魂未定地摳了摳洞,沒關系,我還有別的襖子。
小炮怎麽不看路呢,它應該去天上。
真的是。
陳子輕吐槽,人倒霉,喝涼水都塞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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