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原主的體質,他過了個印象裡最冷的年。
陳子輕拿火鉗撥了波火盆裡的炭火,端去小屋給梁津川用。
以梁津川的熱性體質,他不需要炭火,但他腿殘了,萬一受天氣的影響發疼呢。
陳子輕敲敲小屋門,端著火盆進去:“津川,火盆我給你放床邊了,窗戶不能全關上,得留個小縫,你睡吧,我去廚房把雞燉上。”
大年初一的第一頓要吃雞湯面,雞除夕夜燉,到早上肉跟骨頭都分離了,又是習俗。
除了雞,還有蛋,放一塊兒煮。
陳子輕打算再煮點茶葉蛋,沒別的原因,純粹是他嘴饞,他好多蛋呢,都是原主媽媽叫五個閨女湊了一百個送給他的,嫁人的頭一年除夕,娘家姐妹都要給這麽多蛋。
“你把濕衣服放在床尾,明早能乾的。”陳子輕打著哈欠,“燈就不吹了,點到天亮,煤油也差不多燒光了。”
一個紅包朝他丟來,他捧住:“梁錚給你的壓歲錢,你不要啊?”
梁津川低著頭脫上衣外套。
陳子輕說:“那我替你收著。”
他解開襖子的一顆紐扣把手伸進去,順著溫熱摸到左邊側口袋,從裡面撈出一個紅包放在枕巾上面:“這是嫂子給你的,不能不要,你放枕頭底下壓到十五,圖吉利的。”
說完就跑了,到門口不忘把屋門帶上。
梁津川在疊脫下來的外套,他手上動作停住,眸光掠向枕巾。
手伸過去,兩指捏著那一小塊紅,拿到眼皮底下。
紅包上有淡淡的余溫。
梁津川扇自己,扇了七八下,面頰燒痛,唇角輕微破皮,他懲罰完了自己,就該給自己獎勵了。
於是他將紅包蓋住口鼻,深深地呼吸。
高挺的鼻尖抵上去,滿腔都是陌生又熟悉,厭惡又吸引他的味道。
……
廚房靠外的大鍋熱起來,木板釘的鍋蓋縫裡冒出白煙,陳子輕坐在火紅的鍋洞口暖了暖,他把梁錚包的紅包拆開看了,裡面是兩塊八毛錢。
不少了。
這個時候,壓歲錢普遍都是五毛,兩毛。
肉一塊多一斤,梁錚這包的錢,能買兩斤肉還找零。
陳子輕將紅包封口摁嚴實,梁錚要是有小孩,他就要還一份,不低於兩塊八毛的壓歲錢。
對他來說,人情世故什麽的,比考大學還要累。
.
初一不出門,初二拜新靈。
新靈就是前一年死了的人,新的靈魂。這天家人擺酒席,親朋好友跟鄉裡鄉親都會過來。
去年梁津川的父母和大哥都死了。陳子輕作為梁津川的嫂子,必須由他主持大局,可他不會,他求助二嬸,問新靈能不能不辦。
二嬸叫他辦,傻子才不辦,以前送出去的禮錢都要收回來。
而且二嬸自家也要辦,二叔是去年走的。
除了他們,還有一家要辦,那家癱瘓多年的人,和二叔一樣喝農藥走的。
三家都要辦新靈。
那不能同一個時間段辦,三家商量著,你家早上,我家中午,她家晚上,徹底分散開了。
陳子輕是第一個,辦的第一餐。
村裡對燒大鍋飯有經驗的一批人,都帶著自家的廚房用具過來幫忙。
稀飯搭湯圓,粉是原主娘家帶的,一大桶,用它現做湯圓,包的是加了白糖的芝麻,大圓還糯,陳子輕偷偷在廚房吃了三個。
炒菜是十盤,葷菜四盤,兩湯是銀耳桂圓湯和紅棗蓮子湯。
陳子輕一早上忙得腳底都要冒煙,他的屋門是開著的,一夥小孩在裡頭玩耍,床上躺了幾個吃飽喝足睡得憨香的奶娃娃。
昨晚他為了今早辦新靈順利,費心確保不忽略掉哪個環節,他怕自己那皮箱裡面的四大珍寶丟了,屋門上鎖會被人說有什麽東西怕偷啊?連親戚們都防著,那很有可能把事情搞大,閑言碎語傳成鬼樣子。
他乾脆將箱子搬到了小叔子的屋裡。
小叔子的性情不活躍不暖和,他不出去招待親朋,也不會問皮箱裡面是什麽?
今兒一看,幸虧他提前把皮箱搬出了屋子,簡直是明智之舉。
陳子輕數了數梁家親戚帶來的小孩子們,發現自己買的紅包皮不夠用,他趕緊找機會去找二嬸。
“我那有。”二嬸在家裡準備中午的飯菜,她把豬耳朵切成條,用菜刀撥到一邊,在圍裙上擦擦手,帶他去屋裡拿紅包皮。
都是用過的,舊了點,別的沒問題。
陳子輕全都塞襖子裡了。
“每個孩子都給一樣的,這你曉得的吧。”二嬸說,“兩毛一個就行。”
陳子輕想了想:“會不會太少啊?”
二嬸恨鐵不成鋼地拍他手臂:“少什麽少,大人拜新靈包的也就五毛八毛,你給小孩兩毛還少?又不會過日子了是吧?”
“會會會,我會過日子,就按二嬸你說的,一個紅包放兩毛。”陳子輕撓撓頭,“二十六個小孩。”
二嬸開始計算。
侄媳走了,她還沒算出來,不耐地朝躲在屋裡見不得人的閨女喊問:“丫頭片子,二十六乘以2是多少?”
梁雲的答案傳出來:“五十二。”
二嬸說:“那不就是五塊二毛錢。”她擰門進去,坐在閨女的床頭咂嘴,“南星有那麽多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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