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就轉著輪椅出去。
“哥,嫂子進大伯家了。”梁雲跑過來說。
梁津川面上沒有波瀾,心臟卻像被一隻大手死死擰了一下。他轉輪椅,沒轉動。
梁雲抓著推手:“火太大了,我們離遠點。”
“大家都在救火,等火小了我們再……”梁雲話沒說完,冰冷的輪椅推手就從她手中脫離。
“哥,你現在不能去啊,那邊都是煙,哥!”梁雲追上去。
都在救火,沒人關注一個殘廢。
梁津川轉著輪椅靠近,滔天的火焰在他瞳孔裡肆虐燃燒,他沒表情地看著火,兩隻手放在扶手上面,指骨僵硬森白。
不知過了多久,幾分鍾還是幾個世紀,
“是南星……”
“出來了出來了,活著的,都沒事,快往這邊澆水——”
陳子輕花掉不少積分全須全尾地走出大火,他背著大伯,拎著大媽,臉烏漆抹黑。
冷不防地看見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陳子輕雙眼瞪大,他把大伯大媽丟給別人,咳嗽著跑過去衝梁津川發小脾氣:“你離火這麽近幹什麽!”
梁津川忽然抬手捂住眼睛。
陳子輕緊張地說:“津川,你的眼睛被煙熏疼了……”
梁津川毫無預兆地拿開手,一雙赤紅的眼暴露了出來。
他就這麽冷冷地盯著說好要照顧他,要做他的腿,要讓他多笑,讓他越來越好,卻又一聲招呼不打就亂來的人,
眼淚一顆一顆地,從盛滿陰戾和怨恨的眼眶裡掉落。
第163章 寡夫門前是非多
陳子輕背後是一座在大火中毫無招架之力的土房,身前是個眉目如畫的輪椅少年。
少年盯著他,
靜默又喧鬧地哭著。
陳子輕臉很髒,腦子很亂,他對上少年腥紅潮濕不斷流淚的眼,嘴巴動了動想說什麽,他屈膝就要彎腰,冷不丁地滯住了。
主線任務剛出來時,陳子輕以為下廟村的總怨氣值裡,梁津川佔大頭,他跑回去查看卻發現,事情發展不是自己預料的那樣。
陳子輕推斷梁津川的怨氣被隱藏了,需要激發關鍵詞。
半年都沒能觸發激活。
去年年底,陳子輕直截了當地問梁津川心裡有沒有怨氣,怨不怨他這個嫂子曾經帶來的傷害。
梁津川說,有期待才有怨,有得到再失去才有怨。
他對我,沒有。
此時此刻,迷霧散去。
真相浮出水面,來得猝不及防。
陳子輕維持著準備半蹲的姿勢,睜大的眼裡,梁津川頭頂的色塊猶如一個電視屏幕大小。
黑色像有實體一樣,就是光都照不進去的色度。
怨氣有實感,太陰冷了。
以陳子輕接觸主線任務以來得到的經驗判斷,梁津川滋生的怨氣有幾千。
陳子輕腿一軟,整個人蹲下來,一屁股跌坐在地,他仰望俯視過來的少年,撞進那道裹挾著清晰濃鬱怨意的目光。
梁津川大概是生來就有情感缺失,少了“怨”這一情緒。
這一刻,他有了怨,是因為他有了期待。
是我給他期待,讓他以為我要死在這場大火裡從而兌現不了之前的多個承諾,他因此怨我恨我。
我給他“怨”,補全他的缺陷,讓他得以完整。
就像是——我在他荒蕪貧瘠一片死氣的星球種下了一棵小草。
我給他的星球帶來生機,帶來生命的力量。
他因為我而活。
陳子輕被自己的這種想法給震到了,他伸手去碰梁津川的褲腿,碰了個空,手指抓住那塊布料。
“南星,你坐那幹啥啊,快走啊,快推你小叔子走,煙那麽大,你們不要命了啊——”
“小雲,你也去推輪椅!”
陳子輕紛亂跳動的思緒在二嬸的喊話中有所平息,他松開手中布料爬起來,手足無措地望著還在哭的梁津川。
“你別哭了好不好,小雲過來了,還有別的人也看過來了。”
梁津川的後腦杓對著救火的人群,眼前是一張烏黑臉孔,他死死地盯緊。
一直在哭。
眼淚流不完似的,如冬霜凝成的雨,打濕了不見表情的面頰,初見分明棱角的下巴,已不再稚嫩的喉結,乾淨的棉毛衣領口。
仿佛感覺不到,沒有意識,也控制不住。
陳子輕急得舉起髒兮兮的手,胡亂又不失輕柔地給他擦眼淚。
把他擦成了花貓。
梁雲跑過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個畫面。她驚道:“哥,你的臉是怎麽回事?”
陳子輕胡謅:“是我弄的,我看到津川的臉上有灰就給他擦啦,我擦完才發現自己的手是濕的。”
梁雲看著這個衣褲有多處被火撩過的人,去年跳水塘救堂哥,今年闖進大火裡救出大伯大媽,兩次不顧自身安危舍己救人。
能寫進作文裡的高尚品德。
拋開他嫁給大哥後的種種使壞做作,以及打罵侮辱二哥的事,他後來的所作所為都隨著時間的推移得到證實。
梁雲知道一個人具有多面性,卻是想象不出,不同的面會走向兩個極端,像兩個人。
這離奇的現象真實發生在她身邊,真人真事。
“嫂子,”梁雲發自內心地叫了一聲,“你沒事吧?”
陳子輕擺手:“沒事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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