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之恕穿上乾淨裡衣回屋,從小師弟懷裡抽出被褥抖開,接著就掐了掐他的兩片唇。
怎可能讓放在手上捧了十幾年的小師弟吹簫,不過是想惡心他,看他裝不下去地急眼。
那兩種情況都沒發生。
“人這一生,沒有什麽所謂的歧途。”
“走你想走的,都是你的正道。”
魏之恕回憶著小師弟說過的漂亮話,漸漸進入夢鄉,卻又突然醒來,從床尾爬到床頭,把小師弟摟到懷裡,像沒出現裂痕前那般拍拍他的後背,摸摸他的腦袋。
過了會再次睜眼,回到床尾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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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完全不知道魏之恕夜裡換過位置,他在義莊忙得要死,光是疊元寶剪紙錢就耗費了半天功夫,剩下半天都不夠讓手指的酸痛勁過去。
邢剪帶他去撈屍,他不情不願,到了鄉裡才知道是來看皮影戲的。
陳子輕熱淚盈眶,大老粗還會製造驚喜啊。
“師傅,怎麽不叫上大師姐,二師兄,還有秀才。”他坐在棚子裡,吃獨食有些不是滋味。
“今兒沒其他空位,明兒讓他們三來看。”邢剪抓了把小桌上的瓜子遞過去。
陳子輕瞅著台子上的白色幕布:“我不吃瓜子。”
邢剪道:“我吃。”
陳子輕奇怪地斜眼:“那你自己剝啊。”
邢剪眼露凶光:“師傅左手斷了,怎麽剝?”
“……噢。”陳子輕默默剝起了瓜子,他起先是用指甲扣開的,扣著扣著就習慣性地用牙磕。
於是邢師傅一偏頭,便是小徒弟把一顆長瓜子含在齒間,哢嚓一聲後拿出來,開裂的殼剝開,沾著津液的瓜子仁放在盤子裡,尖尖都是濕的。
“……”
陳子輕剝好一堆瓜子仁,抹著嘴上的殼皮屑說道:“師傅,你吃吧。”
邢師傅不想吃。
然而皮影戲一開演,他就吃了,一顆一顆地丟進口中,咬碎,吞咽下去,兀自面紅耳赤。
陳子輕的眼睛用來看幕布上的影子,耳朵聽樂器吹吹打打和表演人員唱曲,他聽不懂曲調,看得懂人偶之間的關系糾葛。
這是個愛情戲,悲劇,一方誤會一方,一個病死,一個自刎。
陳子輕揉眼睛。
邢剪眉間紋路一深,怎麽還哭上了。他抬起左臂,用寬袖把小徒弟攏在身側:“哭什麽哭,別給師傅丟人。”
只是盯屏幕盯久了眼睛乾癢的陳子輕:“……”
“那不就是假的,跟話本裡的故事差不離。”邢剪一掌拍在他肩胛骨上。
陳子輕痛哼,這回是真哭了。
邢剪那眉頭皺的,不小心飛上去的小蟲都能被夾成蟲乾,他拉著小徒弟穿過座位這排的走道。
陳子輕再次遇到那個孫班主,他們一個出去,一個進來,打了個照面,這回他終於明白了那股子熟悉感的出處。
孫班主與陳子輕擦肩的那一刻,聽見他壓低聲音:“你是朱記茶鋪說書的老頭吧。”
陳子輕說完就推著邢剪靠邊,讓後面的人好走。
孫班主在原地站立幾個瞬息,溫文爾雅地與看客打招呼,他抬腳一轉,停在被身旁男子襯得格外瘦小的少年面前,莞爾道:“怎麽認出來的?一個老者,一個青年,有何相似之處?
陳子輕很詫異他竟然承認了,還以為他會否認,或者乾脆無視呢。
“眼睛。”陳子輕往裡走。
孫班主露出沉思之色,少頃 ,他去到少年那裡,笑道:“孫某孫梁成,賢弟真是厲害。”
不光自爆姓名,連稱呼都改了,很平易近人的樣子,毫無一個大戲班子班主的距離感。
陳子輕好奇:“你怎麽變成老頭的?”
“孫某幼時行走江湖,學了點懇蒙拐騙的技術。”
陳子輕一總結,易容。他追問道:“那你的聲音呢。”
孫梁成開口即是蒼老的聲音:“賢弟。”
轉而換成年輕且溫潤的聲調:“同樣是個活兒。”
陳子輕目瞪口呆:“你教教我,我想學。”
孫梁成笑:“改日吧,你的師傅看起來要把我這個棚子拆了。”
陳子輕說道:“不用管他。”
“老么!”
陳子輕一顫,他哪知道邢剪耳力驚人,將他的所有話都聽得一清二楚。
不遠處的邢剪讓他滾過來。
“師傅,我走過去可以嗎?”陳子輕前後左右地瞧了瞧地面,“這地方不好滾。”
“噗哧”身後響起笑聲。
陳子輕惱怒地回頭,你這一笑,就是火上澆油。
孫梁成歉意地看了他一眼,向他的師傅抱拳:“邢師傅,久仰大名。”
“沒想到孫班主認識小人。”邢剪不鹹不淡,“小人惶恐。”
陳子輕心下怪異,邢剪行為上一向大開大合,從沒陰陽過誰。
“還不過來!”
邢剪凶神惡煞地怒吼:“腿不能走就打斷!”
陳子輕顧不上跟孫梁成告別,匆匆就隨邢剪離開了棚子。
來時好好的,返程搞成這樣子,師徒倆一路無話,從未有過的僵硬。
主要是邢剪當方面的釋放低氣壓,陳子輕幾次都想破冰,被他可怖的面色給嚇退縮了。
陳子輕看個皮影戲看傷了,他回去都沒進義莊,獨自拐去茅房,上完就鬱悶地在周圍踢土疙瘩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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