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商晉拓發沒發現。
我想他了。
陳子輕竭力收了收潮濕泛濫的思緒,卻見謝伽月直勾勾地看他,篤定道:“你一心二用,耳朵聽我說話,心裡想著別人。”
他面不改色:“把水杯遞給我。”
謝伽月去拿水杯,捧到他嘴邊,溫柔地喂他喝水:“後來我總是在想,一遍遍地想,如果我沒打破你維持的平衡,我們後來會怎樣,現在又是什麽樣。”
“如果?”陳子輕小口小口地喝了點水,衝淡嗓子裡的鐵鏽味,“我建議你還是別給沒發生,沒走過的路加濾鏡。”
謝伽月看他被水沾濕的嘴唇:“你對著那老男人也這麽清醒?”
“當然不,”陳子輕摸了摸無名指上的戒指,很直白地說,“我戀愛腦。”
謝伽月嘴一扁又要哭:“從前的你不這樣,沒長那東西。”
“我是陳子輕。”
“是,你是陳子輕。”謝伽月放下水杯,端起蛋糕說,“子輕,我想你像以前每次給我過生日一樣,抹一點到我臉上。”
陳子輕開始懷疑自己搞這出能不能有點回報:“自己抹。”
謝伽月睫毛濕濕的,面頰有水光,他眼裡含笑:“你給我抹一道,我在日記本上給你加分,等你滿分,我就讓你如願。”
話音未落,臉上就多了道奶油,奶香撲鼻。
謝伽月慢慢眨了下眼,他伸手去抹,垂眼看指尖上沾到的奶油。
“啵”
謝伽月盯著陳子輕,很用力地嘬手指,他把手指嘬得水淋淋的,然後就哈哈大笑:“你上當了,我騙你的,我才不會那麽做。”
陳子輕被騙的次數多了,一臉的淡定:“無所謂了。”
然後耐人尋味地丟出一句:“反正沈不渝生前沒少騙我,最後還不是讓我得償所願。”
病房靜了很久。
謝伽月直接用手抓起蛋糕往嘴裡塞,一口接一口,吃得急了就開始吐。
他喘息著,眼裡分泌出生理性淚水,狼狽地咳嗽:“原來人吐的時候這麽難受。”
陳子輕問他說的什麽,見他沒動靜,湊頭一看,這才發現他趴在床邊睡著了,手垂下來摳著垃圾簍的邊沿,指關節僵硬發白,暴露出他也承受過痛苦。
.
體驗卡快結束的時候,專家團全體默哀,陳子輕從醫院回到家裡,生命進入最後一輪倒計時,小助手沉默異常,隱身了一樣。
陳子輕差不多已經到了彌留之際,然而謝伽月這部分還沒搞定。
謝伽月給他剪手指甲:“你兩隻眼睛都看不清楚了,也認不出我來了,沈不渝看不得你這樣子,所以他選擇了自我解脫,我跟他不同,你的任何狀態我都可以目睹。”
“你什麽樣我沒見過,在那小洋樓裡,你罵我,求我,不理我,那麽多面只有我一個人見過,我是要帶進焚化爐的。”
謝伽月把他的指甲磨光滑平整,“說遠了說遠了,總之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陳子輕喉嚨裡跟破風箱似的嗬嗬響,發不出聲音了。
謝伽月將他十根手指的指甲都剪好,趴在他耳邊給他唱歌,唱的是校歌。
我們是共產主義接班人……
這歌喚醒了陳子輕的血脈,他在心裡接著唱:“繼承革命先輩的光榮傳統!”
唱到高潮部分,在層層遞進的“前進”中,陳子輕滿腔熱血,隻恨自己不能跳起來給謝伽月兩個響亮的大耳光。
謝伽月拉他的手,被他抓出垂死掙扎的血痕。
“別的事上我可以滿足你,唯獨這件不行。” 謝伽月一點點舔過幾條血痕,“這輩子被我搞砸了,我把希望寄托給了下輩子,我不能沒有它。”
謝伽月自說自話:“不是我狠心,是你貪心,你為什麽不是只要我的命,這多簡單。”
陳子輕眼珠往他臉上轉。
謝伽月忽然想到什麽,湊近他,睫毛撲閃撲閃的:“要不這樣,你改一改目的,隻讓我死,好不好,嗯?”
接著就豎起四根手指,誠懇萬分道:“我對天發誓,你前一秒改了,我下一秒就死在你面前。”
陳子輕嘴唇動了動。
“你說什麽,”謝伽月把耳朵貼上去,像是真的聽見了他的聲音,“改不了是嗎。”
隨即便直起身,靜靜俯視他片刻,遺憾地搖頭歎息,“那沒辦法了。”
陳子輕眼角有水跡。
謝伽月瘦得很厲害的身子劇烈一震,眼瞼抽搐了幾下,很大聲地嗚咽:“我真的做不到,你別逼我了,你逼我,我會忍不住從樓上跳下去。”
“你給我個來生吧,我求你了,求求你。”謝伽月攥著陳子輕的手,在他床前單膝下跪,掀起被子把腦袋鑽進去,在被窩裡嚎啕大哭。
陳子輕不知哪來的一股勁,狠狠將手從謝伽月的掌心裡抽離。
謝伽月從被窩裡出來,臉上掛著淚,愣愣看著空了的手掌,蜷縮著握起來,張開,又握起來,張開,重複幾次,他粲然一笑:“好吧,你是恨我怨我怎樣都好,反正這輩子已經完了,下輩子一切都會重新洗牌。”
陳子輕心如死灰地閉上眼睛,完了,完了完了,體驗卡一到期,他患癌的所有數據都會被清理,那他要怎麽對付沒有這部分記憶的謝伽月?
而且,據小助手透露,涉及的NPC不全是沒有這段記憶,還會面臨被修改,並用其他數據進行覆蓋的結果,不定因素太多。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