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東西都收好了。”管家扶著陳子輕,“我們走吧。”
陳子輕揉揉瞪酸了的眼睛,任由老人為他戴上毛線帽,走出病房時,他說了聲,“快過年了吧。”
一時間沒人說話。
陳子輕咳嗽,大家瞬間就活躍起來,又是叫醫生又是問他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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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不渝連家都沒回,直接就住進商家,他是欽點的護工,有這個待遇,商家老小沒人說閑話,眾人也沒那心思。
這個年沒過。
陳子輕的左手不能動了,開始發腫,沈不渝快瘋了,他終於提起那個夢,眼前人一直不提一個字,他隻好自己提了。
“你是誰?”
陳子輕才勉強吃下幾個湯圓,整個人懨懨地,不說話。
“怪不得你不承認你是徐斂之,你的確不是。”沈不渝篤定,“你也不是陳子輕,你不屬於這個世界。”
陳子輕的眼瞼抖了抖,他不意外沈不渝能聯想到這上面。畢竟他在沈不渝的夢裡露了一手。
他意外的是,這話竟然沒被屏蔽。
沈不渝凝視他有點浮腫的臉:“跟我說實話吧,我保證會把秘密爛在肚子裡,帶去陰曹地府,不說給第三個人聽。”
陳子輕依然不說話。
沈不渝喉頭艱澀地滾動著,低低吐出一句:“那我換個問題,你的癌症會不會好?”
陳子輕搖頭。
沈不渝的胸膛起伏變快:“然後呢,你這副身體活到頭,換一副身體繼續?”
陳子輕笑了笑:“我哪有那本事。”
旁邊喘息漸粗將要失控,陳子輕怕沈不渝發神經,就掀起眼皮看他一眼:“我沒騙你,我真換不了,就這一副。”
沈不渝啞聲:“什麽意思?”
陳子輕喘不上來氣,沈不渝迅速在他鼻腔裡插上管子,讓他吸氧,他嘴巴一張一合:“我不是說了嗎,命到了,我這個人是很信命的。”
沈不渝大腦一片空白:“所以你……這次是真的要走了?”
陳子輕沒否認。他記得他和沈不渝說過,說他感覺自己不屬於這個世界,早晚都是要走的,那時候他向陸哥請求主線任務暫停的申請已經被批準,他是在對沈不渝告別。
倒不是沈不渝這個人在幾個目標裡多特別,是他當時想和任務世界的人告個別來點兒儀式感,而沈不渝恰巧就在他身旁。
沈不渝俯身湊近他,在他耳邊問:“那你想帶走什麽行李?”
新鮮的說法讓陳子輕一怔。
沈不渝吊兒郎當般挑起眉毛:“我?”
陳子輕咳了起來。
沈不渝及時拿出帕子遞過去,他一個嬌生慣養的少爺,照顧起病人已經熟練,哪怕他身上的傷處沒痊愈,休息不好,吃不好,睡不好,要到極限了。
看到帕子上的血跡,沈不渝眼睛通紅,手不住地抖動,他上輩子殺人放火無惡不作,這輩子饞一個人的身子饞出執念,遭了報應。
陳子輕虛弱地叫他名字:“沈不渝,我還有多久?”
沈不渝雙唇抿成一條冷冽鋒利的直線。
陳子輕自問自答:“應該沒多久了。”他的呼吸裡含著鐵鏽味,“我有心願未了,你幫我。”
沈不渝攥住掌中帶血的帕子:“什麽心願?”
陳子輕醞釀了會情緒,一邊觀察他表情變化,一邊說:“我的臥室抽屜有把槍,槍裡原本是三顆子彈,現在還剩兩顆。”
他是一點前情提要跟鋪墊都不給,直接上的硬菜,不管客人吃不吃得下,就硬塞。
他知道沈不渝是聰明人,明白他的意思。
沈不渝想笑,原來這就是你的底牌,你費這麽大勁,養狗,喂狗,遛狗,再殺狗。
陳子輕見他跟被點了穴似的,說:“沈不渝,我救過你一命。”
沈不渝突然就發火:“是我讓你救的?”
陳子輕答非所問:“那是我在網上學的陣法。”
沈不渝眼角狠抽,我看你當我是傻逼。
陳子輕沒指望一次就能搞定沈不渝,他走他的流程:“反正要不是我救你,現在用你身體的,已經是別人。”
沈不渝聽他說:“至於你,灰飛煙滅。”
“空口無憑,你把這件事說出來,看看有人信嗎。”沈不渝擺出一副無賴的姿態。
陳子輕卻是說:“你信。”
沈不渝愣住了。
陳子輕臉色病白,表情認真道:“我不用別人信,我只要你信。”
沈不渝顴骨泛紅,眼睛更紅,他知道這是騙他的,是給他喂毒藥前的糖水,還只有那麽一小口,就嘗個味兒。
“你知道嗎,商少陵在世時,我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陳子輕不著四六地說起來,“他死後……”
頓了頓,陳子輕瞟了瞟僵住的沈不渝:“我反而想起了他的好。”
“別跟我扯有的沒的!”沈不渝低吼,“不是在說我嗎,插進來別的男人算怎麽回事,說我就好好說!”
他粗喘著壓下被輕易激起來的不滿,直勾勾地看過來:“所以是怎樣,你那手槍裡的兩顆子彈有顆是給我準備的,要我把這條命還你?”
陳子輕心安理得地點點頭,對對對,要你還我。
“敢情是我死不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須死你手上。”沈不渝朝他他光溜溜的腦袋吹口氣,“想我死可以,反正你要是真的不在了,這個世上確確實實的沒有你了,我活著也沒個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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