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子輕嘴唇抖動。他望向吊在對面的人影,垂在褲子邊的手蜷起來握成拳頭,腦子裡嗡嗡響。
那天打電話說拿了東西就回來的年輕人額發凌亂,西裝皺巴巴的,那枚被日光折射的領帶夾還在他領帶上別著,他從頭到腳布滿血汙。
而那隻被他視作獨寵法寶的左手,指骨嚴重挫傷皮開肉綻。
今年才多半,他就已經吃了兩次苦,好像是吃完就不會再吃,往後都是甜。
心悸的感覺席卷而來,陳子輕用力閉上眼睛。
莊老端起茶杯,吹拂水上的茶葉:“爺爺沒讓人動他一根手指頭,已經是給你留了臉面,現在該是你給爺爺臉面了。”
陳子輕大叫:“你沒動他,那他為什麽渾身都是血?!”
莊老不快不慢地抿了口茶:“看到他那枚領帶夾了嗎,爺爺不過是拿走把玩,他就猶如狂犬病發作,失了智,四處攻擊人。直到領帶夾被他奪回去。”
陳子輕舉起雙手捂住臉。
莊老意味不明地歎息:“惘雲,你心疼了。”
陳子輕不說話,難受的抽咽不斷從他抖動的手縫裡跑出來,藏不住,捂不緊。
“哭什麽。”莊老手上杯蓋一松,看它掉回茶杯上面,磕碰著震顫個不停,“人活一世,除了自己,其他不都是過客,對你而言,爺爺也是你生命裡的一個npc,送你去下一關的。”
陳子輕捕捉到了“npc”這個詞,他抽緊的心跳滯了滯。
在他放下手看過來時,老人仿佛始終渾濁的雙眼和他對視,他頭皮發麻不寒而栗。
陳子輕難以掩蓋地吸了口氣,呼吸亂了套。全身的汗瞬間就滲了出來,一陣冷一陣熱,他胡亂用手擦擦臉想說點什麽,嗓子裡像被封滿了銀針,咽一點口水都疼得眼前發黑頭暈目眩。
下一刻,陳子輕站不住地往前栽,全身大多部分都發麻,這突如其來的現象告訴他,那頓飯的某個菜或是什麽地方被下了毒,他中毒了。
陳子輕沒摔倒在地,他被老人的親信扶住,放在了椅子上面。
而後,椅子一轉,正對著對面陽台。
陳子輕的內心深處嘭地炸出一股害怕的預感,眨眼間就擴散至五髒六腑,他聽見自己說:“我不是惘雲,我不是你孫子。”
莊老皺眉:“說什麽胡話。”
“爺爺看你各方面都差不多了,是時候剔掉不重要的部分了,正好爺爺這邊也差不多了。”
“你不舍得剔,爺爺隻好幫你一把。”
不重要的部分是指一個人,他叫周今休,也指一份感情。
天蔚藍,風柔柔的,陳子輕四肢僵冷牙齒止不住地咯咯亂碰:“2哥,救救我,他可以死,可以因公殉職,不能是我打死他,我不想的,二哥,你在嗎,二哥!”
系統:“你想沒想過,這就是你要登出的終點?”
陳子輕一下呆住。
“不可能!”
陳子輕逼迫自己冷靜,他做不到,越想平複一點,狀態就越差:“不會的,2哥你幫幫我,我可以拿出我所有的積分,我帳戶上的技能卡有能用的嗎,我不能讓他死在我手上。”
系統:“反正到下個任務你就忘了。”
他們不是同一立場,一個是宿主,一個是代班的監護人,考慮的不會是同一個方向。
但陳子輕不知道,222是宿主出身,也正因為如此,才對他在任務期間的情緒波動和情感症狀十分淡定。
“是給他注射一針毒品,還是給他一顆子彈?”
耳邊響起的聲音讓陳子輕大腦空白一片,他連繼續求222都忘了,隻眼神空洞地看著對面。
老人的目光落在很多時候讓他不滿,個別時候卻又正中他心意的小輩臉上:“你想選毒品,相信他能戒掉?”
陳子輕還沒出聲,老人就說:“不過,選擇權不在你手裡。”
“看到了嗎,只有手握足夠多的權力,才能擁有絕對的選擇權,只有一點是遠遠不夠的。”
莊老握住他的手,將一把槍放進他手中,耐心十足地跟他說:“惘雲,拿穩了。”
陳子輕在藥效發作下渾身無力,根本掙不開,他甚至連槍都拿不穩,更別說把槍口對準其他方向。
周今休像是有所感應,他費力地,一點點地撐起血淋淋的眼眸,朝著對面看了過來。
盡管他視野模糊,卻知道對面有誰,他緩慢地牽起破裂不堪的唇,笑了下。
那是他正兒八經給出來的第一個溫柔笑容,摻雜著安撫,哀傷和遺憾。
還沒好好去愛就要告別了。
怎麽告別?
太倉促,卻又料到了會有這一一天,只能這樣,那就這樣。
陳子輕嘴張大,喉嚨裡發出混亂的嗬嗬喘息,他宛如被人狠狠掐住脖頸,肺腑缺氧帶來的脹痛讓他隨時都會昏厥。
莊老慈愛道:“這是爺爺親自給你上的第一課。”
殺死周今休,當著他的面。
陳子輕把舌頭咬破了咬爛了都沒抵抗藥效,不管不顧,發癲地朝著老人開槍。
兩棟樓之間隔著大片綠植,一條鵝卵石鋪的小道和一個噴泉,景色宜人,卻被正在上演的一幕襯得扭曲。
周今休受了傷加上失去食物和水,此時全靠意志支撐著他睜眼醒來,而他的意識僅僅只能強撐這麽一小會,他在陷入黑暗前一刻動了動唇,用口型說了兩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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