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易燃去了洗手間,除夕那次不去謝浮的臥室門外就好了,他聽了,原本不去想的事情就立體清晰起來,成了魔。
他今晚沒控制好自己,走錯了一步,不該走的。
遲簾傷害那個人,有他推波助瀾。
犯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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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易燃打開水龍頭捧水往臉上撲,濕的熱的都一並流進下水道,他把摳爛的掌心皮肉衝得翻開滲白,帶著滴水的鬢角回到手術室外面。
三個少年此時此刻都在被相同的情緒啃噬,自責,心疼,恐慌,以及……
後悔。
這四種心情能把少年人不同程度的心理防線擊垮,他們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內心世界瓦解塌陷,無能為力,不可抗力。
手術室的燈亮著,他們也在手術台上。
謝浮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搓手上的血跡,他越來越大力,皮肉開始發紅,開始灼痛。
遲簾跟季易燃都沒注意到這一幕。
走廊一頭傳來急亂的腳步聲,遲簾以為是他爸媽帶專家來了,他動作幅度過大地站起來,眼前發黑。
“兒子!”
不是他爸媽,是謝浮的媽媽。
遲簾又蹲了回去。
謝母都沒等丈夫,她小跑著來的,心跳在嗓子眼蹦跳,說出來的話都是震顫著的。
“媽給你帶,帶藥來了。”謝母拉開手上的包,她拿藥瓶的時候太慌,藥瓶沒拿穩掉在地上,咕嚕嚕滾出去一截。
季易燃要去撿,他還沒跨步,謝母就已經跑去把藥瓶撿起來了。
“吃了就不難受了。”謝母倒藥送到長椅上的兒子嘴邊,“快吃啊,你快把藥吃了。”
謝浮唇線緊閉拉直,他麻木地搓著手。
遲簾跟季易燃認知謝浮多年,他們只知道他性情不穩定,常把“沒意思”三個字掛在嘴邊,卻不清楚他有什麽病需要吃藥。
哪怕住在隔壁,住得那麽近,一樣有隱秘。
看樣子謝浮發病了。
原因他們心知肚明。季易燃低眉垂眼一言不發,遲簾深深地把腦袋埋進臂彎裡。
他們沒有心思去安撫謝母,也沒精力趁機打探發小是什麽病情,並勸導他服藥,更失去了明爭暗鬥的念頭。
手術室裡的人不出來,一切都是靜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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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母輕哄的聲音被寂靜放大,有股莫名的刺耳感。
“兒子,你吃藥啊,聽媽的,你把藥吃了就好了,你怎麽不吃?”謝母看看手裡的藥,內疚地說,“原來是媽倒多了幾粒,你看媽,連藥量都搞錯了。”
正常人會把倒多了的藥片放進瓶子裡,她卻是要自己吃掉,是她丈夫喊住她,及時阻止她那麽做。
謝父略帶強硬地摟住妻子,像束縛帶束著精神病人:“他不想吃就算了。”
謝母不認同地說:“那哪行啊,手都搓成什麽樣了。”
“等小顧出來,他就不搓了。”謝父的音量不大也不小,“他現在有個事做比沒事做強,沒事做才糟糕。”
沒事做的兩個少年聽見了,沒開口。
謝母被丈夫摟著去兒子旁邊坐下來,她望著手術室的門,眼底不知閃過什麽。
謝父把她腳上穿反的鞋換回來,接著就拿出手機給孟家家主發信息。
真夠不消停的。
謝母不解地喃喃:“這個時間小顧不是在睡覺嗎,好好的怎麽會受傷進醫院……”
遲簾悶啞的聲音傳來:“是我的錯。”
謝母萬分驚訝地說:“啊,是阿簾的錯啊。”
如果此時有人看到她的表情,就會毛骨悚然地感覺她下一刻要說“那你怎麽不去死啊”。
只可惜在場的人都沒看她一眼。
“阿簾,是不是你來找我家謝浮打遊戲,你們三個一起玩,你跟小顧發生了後角?”謝母自我否定,“不應該啊,小顧那孩子脾氣不知道多好,情緒也很穩定。”
遲簾還不夠寬闊堅韌的肩膀輕微顫動,阿姨的最後一小段等於一把利刃刺進他心臟,他做不到情緒管理,火氣上頭就會失去理智。
謝母又要詢問,謝父打斷她說:“小孩之間的事,讓他們自行解決。”
“行吧。”謝母疲憊地歎息,“這麽晚了,哎。”
尾音在半空飄著,她就朝兒子的另一個發小來一句:“易燃,你怎麽也在這裡?”
季易燃沒有反應。
謝母搖搖頭:“瞧著怎麽像是丟了魂。”
謝父眼神製止,謝母不再明知故問,她把包放在腿上,意味不明地冷哼了聲,三家沒一家幸免的。
但顧知之是她謝家鄭重訂過婚的準兒媳,另外兩家可接受不了他跟自己兒子在一起,只有他們家能做到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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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孟一堃出現在走廊,他刷朋友圈刷到發小們在他家醫院,迅速趕了過來。
路上他已經和家裡打了招呼,醫院會調動這個時候能調動的所有資源,只要顧知之有個什麽突發情況,那些資源都能第一時間給他用上。
孟一堃粗喘著打量三個發小,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有血。
顧知之的血。
孟一堃從來沒像這一刻感受到顧知之和他的三個發小之間的強烈宿命感,他們好像都是寄生在顧知之體內的某種菌類,沒有顧知之提供養分就不能活下去。
謝浮的精神狀態明顯不對勁,季易燃的精神狀態隱約也不太正常,只有遮住腦袋的遲簾周身氣息是正常人范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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