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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子輕一刻不停地衝到樓頂,他雙手撐著膝蓋,腿抖嗓子裡發出嗬嗬聲,後背一片黏濕的冷汗。
謝浮雙手插在口袋裡,他站在樓頂邊緣,面向茫茫秋夜。
“謝浮。”
他聽到身後人喚他,明明慌得要命,卻要竭盡全力讓自己的聲線保持原樣,實際又緊又顫。
謝浮眼前仿佛再現幻象,他將一隻手從口袋裡拿出來,做了個撈什麽的動作,指腹撫摸慢碾,和他聽見的聲線一樣,也是又緊又顫。
“咳……咳咳……”陳子輕喘著咳嗽,他奔跑途中摔了一跤,手破皮了,被汗浸到,刺刺的疼。
樓頂像個黑洞,要把人吞進去,嚼爛了吐出碎骨頭。
陳子輕越想平靜就越驚惶,他不探謝浮的底線了,不記筆記做攻略瘋子計劃了,這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謝浮活著。
謝浮不能死。
陳子輕慢慢調整呼吸直起身,他把手伸到背後,抹了把濕淋淋的背,將滾動帶來癢意的汗珠全部抹掉:“謝浮。”
又了喊一聲,陳子輕問道:“你在這裡吹風啊?”
少年穿著平平整整的白襯衫黑西褲,後領上一截是他清利發尾,他身形頎長,肩背線條介入青澀與成熟之間,不做回應。
“風有點大誒。”陳子輕沒話找話,“天氣預報顯示接下來四天都有雨,要是軍訓的時候是這個情況就好了,當時每天都是大太陽,曬死了。”
“我明天下午沒課,你呢。”陳子輕小心翼翼地朝謝浮邁了兩步,“你要是也沒課,我們出去玩啊。”
“下雨可以在室內玩,我們去商場抓娃娃吧,家裡一個娃娃都沒有,我想在沙發上擺一排……吃火鍋也可以啊,我們還沒一起吃過……你看看,好多事都沒做呢。”
陳子輕高考都沒這麽大壓力,他舔了舔乾乾的嘴皮:“你跳過傘嗎,我一直想跳,可是我不敢,我有點害怕,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去跳傘好不好,勇於挑戰多有意義。”
“對了,我買了水果,有你喜歡吃的雪蓮果,我們回去,我削一個……”
陳子輕話沒說完,謝浮開始轉身,他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很怕謝浮一腳踩空。
二十一層摔下去,血肉模糊成一灘,入殮師都沒法修補。
像爆掉的西瓜。
陳子輕緊張地閉了下眼再睜開。
謝浮沒摔下去,他完好無損地轉過身,將正面對著陳子輕。
那是陳子輕從未見到過的謝浮,他的臉上沒有不耐煩,也沒有動容,什麽都沒有,像是死人。
陳子輕腦子一白,謝浮不笑了,發病了。
大學生活才剛開始,京大保送生,豪門獨生子,過於優越的外形和出色的個人能力,恩愛的父母,數不清的愛慕者,幾個感情要好的發小……
這麽多,謝浮有這麽多……
陳子輕不是謝浮,沒法站在謝浮的視角看這個世界,他看著陌生的謝浮,一下不知道該怎麽讓對方打開身上的殼,只是訥訥地說:“你的手機在口袋裡嗎,我給打了好幾個電話。”
謝浮沒像高中那次說手機靜音,他冷冷淡淡地吐出三個字:“不想接。”
陳子輕訕訕地摸了下鼻尖。
看來謝浮跑到樓頂來這出只是因為他,針對他,不管別的人和事。他做了幾個深呼吸:“謝浮,你離我近點,我想跟你說幾句話。”
謝浮依舊是那副不見生機的面孔:“就這麽說。”
陳子輕柔柔地看他:“太遠了,我怕你聽不清。”
謝浮說:“我聽力很好。”
陳子輕的視線下意識往他左耳上一飛,很快就撤回來,有點麻的指尖隔著衣服揉了揉更麻的心口。
不合時宜地跑了一小會神,陳子輕重新把身心投給謝浮:“可我還是想你離我近一些。”
謝浮的膚色比平時還要白幾度,像一尊精心打磨的石膏像:“你想的,我憑什麽就要滿足你。”
陳子輕點點頭:“說的也是。”
完蛋了,怎麽辦,要不把今天的日常做了吧,沒準轉移一下注意力,大腦就不會這麽渾沌。
陳子輕指著謝浮站的位置,嗓子一夾就說:“你這樣會嚇到人家的。”
壓抑到極致的氣氛裂出了一條很難發覺的細紋。
謝浮周身的死寂略微晃蕩:“人家是誰。”
陳子輕感應到了,覺得他這步走對了,他忙說:“顧知之。”
謝浮又問:“顧知之是誰?”
陳子輕說:“我呀。”
謝浮再一次提問:“你又是誰?”
陳子輕記不清第幾次體會謝浮的窺視,他沒有習慣,依舊警惕:“我是顧知之。”
謝浮的發絲被風吹亂,眉眼模糊陰暗:“顧知之是誰?”
又開始了,沒有半分孩子氣的意味,只有令人不適的追根問底。
陳子輕望了望天上繁星,顧知之是我,又不是我,可我不能說,就像我沒法阻止你猜測。他岔開話題:“你餓不餓,我給你煮蔥油面吃。”
哪知謝浮兩片冷白的唇張合,說:“吃夠了。”
陳子輕吃驚:“這就夠了?”
謝浮淡淡地哧了一聲:“不然你以為我想吃多久,一輩子嗎?你的蔥油面是我吃過的最難吃的食物。”
陳子輕昏頭地大喊:“誰讓你吃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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