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什麽樣的人呢,你跟媽媽說一說。”
宗懷棠屈指在椅子扶手上敲點:“什麽樣的人……”
宗母等了不短的時間,小兒子依舊沒有給出答案,有這麽難形容嗎?
還是說,這世上所有美好的詞都不夠?
宗母細心地猜著,聽見小兒子慢悠悠地說出兩個字:“菩薩。”
“菩薩?”她很意外。
宗懷棠輕輕地笑了一聲:“來救你小兒子我的,不是菩薩是什麽。”
宗母沒讓小兒子發現她的惆悵,菩薩啊,那確實是要走的。
晚點走吧,晚個一月兩月,一年兩年的也好。
這不馬上就要過年了,最近有不少媒婆算著黃道吉日來說親,宗母都給回絕了,她說,小兒子已經心有所屬,至於談婚論嫁,年輕人有自己的想法。
不敢直說有小兒媳了,那肯定要上門看看的,怎麽看得著啊,是個鬼啊。
宗母感覺有一回拒絕媒婆的時候,小兒媳似乎就在她身邊。
也不知道小兒媳滿不滿意她的做法,她這個婆婆當的,什麽也沒付出,白撿了個小兒媳,心裡頭怪愧疚的,過年怎麽也要包個壓歲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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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時代年三十要給祖宗燒紙,就在屋簷下擺個盆燒。
火起來了,宗懷棠把一張報紙鋪在地上,蹲那對陳子輕招招手:“輕輕,過來磕頭。”
陳子輕吃掉鍋巴走近,他在宗懷棠看似不是很在意,實際尤為期待看重的視線裡跪到報紙上面,對著火盆磕了三個頭。
好像自己真的成了宗家的一份子,成了宗懷棠的新娘子。
宗懷棠磕完了頭,帶著陳子輕去靈堂燒香。
陳子輕看著遺像上的宗父:“你爹真的是病死的嗎?”
宗懷棠點著香,沉默良久才說:“不是。”
陳子輕心裡已經有結果了,名單上明明就有名字,宗懷棠卻一口咬定是病死的,是他自己不想面對吧。
“李科長……”
“他病重來我家,跟我和我媽回憶從前,當晚就走了。”
“那合照呢?”
“事故發生當天照的。”
陳子輕頓覺毛骨悚然,他沒再去看那張合照,盡管照片裡基本都是他認識的人。
宗懷棠把三根香插進香爐裡,拜了拜,他打開供奉逝者遺像骨灰的長桌抽屜,從裡面拿出一個黑色的陶塤,站在靈堂中間,再次吹響了安魂曲。
陳子輕第一反應是,安什麽魂,安誰的魂,他之後才去聽曲子,塤吹出來的聲調比竹葉要渾厚悠遠,聽的人內心震撼,忍不住要落淚。
宗懷棠吹完一遍就沒有再吹了。
外面的宗母松了口氣,以往小兒子都是要吹一天一夜的,今年有對象陪著,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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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飯吃的餃子,簸箕都擺滿了,其中有宗懷棠包的一小部分,陳子輕包的一條路,其他都是宗母包的。
餃子下了一大鍋,裝了滿滿三大盤。
“我放了兩個一分,兩個五分。”宗懷棠擺碗筷,“看誰運氣好。”
他走到陳子輕身邊,壓低聲音說:“我吃到了是不會給你的。”
陳子輕搓手哈欠,心裡想著宗懷棠真幼稚,嘴上卻鬥志滿滿地反擊:“彼此彼此。”
他也幼稚了。
大過年的,希望今晚宗懷棠能不鬧他,也不折騰自己。
堂屋的桌上有三盤餃子,三個藍邊大碗,三幅筷子,三杯米酒,所有都是三份。
餃子的熱氣撲到宗母眼睛裡,她把頭扭到後面,快速用手絹擦兩下,若無其事地對著空無一人的位置說:“小兒媳,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宗懷棠道:“輕輕,車字旁,有吉祥的意思。”
“寓意好。”宗母誇讚。
陳子輕跟宗懷棠坐的是一條板凳,他身子一偏就湊了上去:“真的有那種意思嗎?”
宗懷棠撇他:“我怎麽會騙你。”
陳子輕雙頰微紅,他出生的時候很小很輕,才叫的“輕輕”,所以他一直以為子輕的全稱就是兒子很輕,沒有別的含義了。
“過年了,碰個杯吧。”宗懷棠端起杯子。
宗母也拿杯子,她看見小兒子旁邊空位上的杯子飄起來,飄到他們的杯子旁邊,和他們碰了一下。
一點都不陰森了。
宗母心情複雜,說到底其實還是她跟小兒子兩個人,但就是感覺熱鬧了起來。她吃了些餃子就去了房間,把電視上的花邊蓋布拿掉,擦擦,抱著電視去堂屋放在櫃子上面,按了開關鍵。
電視很久沒有開過了,天線前後左右掰了半天才調出台。
宗母對著空位喊:“小兒媳,春節晚會開始了,台還算清晰,你看看。”
陳子輕被電視吸引走了注意力,83年的春晚,不是他在網絡上見過的那批老藝術家,架空的年代,自有屬於他們的作品。
是好看的。
陳子輕看得目不轉睛,餃子都不吃了。宗懷棠夾了一個蘸點醋,送到他嘴邊。
宗母眼睜睜看著餃子憑空消失,她從外套的口袋裡拿出一個紅包遞到那個方位:“輕輕,這壓歲錢你拿著。”
陳子輕有點不知所措,他求助宗懷棠,像在任務期間遇到難題一樣。
宗懷棠笑:“收著吧,買罐頭吃。”
陳子輕把縮在袖子裡的雙手伸出來,接住紅包:“那你幫我跟你媽說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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