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還沒被捂熱,或者即將捂熱的石頭被人放棄後,殘留在身上的余溫很快就會褪去。
但人不是石頭,能無知無覺,被捂熱了一半就被丟棄的滋味實在是有點難咽。
謝殊玉時常遠遠的看著自家幼弟和爹娘鬧騰撒嬌,其實心裡並沒有什麽感覺,就是時常莫名的總會把視線投過去。
他知道爹娘是愛自己的,再怎麽說自己也是他們的兒子,但他總覺得缺了什麽,導致自己與他們有種說不出來的疏離感。
以前他不懂,後來他就懂了。
他和爹娘之間缺的是無論什麽時候,都不會被放棄的那份篤定和依賴。
也就因為曾經被放棄過,便導致他在什麽都還不明白的情況下,反覆無數次地遊走在當初被放棄的距離處,怎麽也不肯再靠近一步。
那一步是他們的驕傲,也是他們的底線。
不是沒有靠近,也不是沒有努力。
只是感情太過淡薄的他們,無論是接受還是反饋都太過遲鈍和緩慢,緩慢到等不及的親人在他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饋前就先一步放棄了。
他們知道那並不是親人的錯,沒有人會年複一年的去捂一塊幾乎看不見要融化跡象的冰塊,但他們又驕傲著不肯承認自己有錯。
這份驕傲和底線最終導致他們與這個世間常年隔著一層看不見的疏離,像是遊走在地府與人間的孤魂野鬼,知道來處卻找不到歸處。
至於皎皎,注意到他的那刻,最先注意到的是他對殷崢的那份炙熱又純粹的愛意。
那份願意將自己一點一點小心翼翼攢起來的全部寶藏和糖果,雙手毫無保留的給出去的愛意,太過純粹,太過炙熱,也太過……惹眼…
如果去細究每一份極端的偏執和欲望的話,就會發現那背後往往藏著極度匱乏未被滿足的愛。
而皎皎懷裡捧著的那份愛意於他們,如燭火之於飛蛾。
他們靠近皎皎是源於好奇和被吸引,再然後不知不覺就將這麽個小團子揣在了心尖尖上,成為了極端護犢子的存在。
皎皎掃著掃著撿起了一片形狀很是特殊的葉片,鼓著腮幫吹去葉子上的灰塵,舉著對著天空看了看,就滿意的放在了一旁,準備等掃完地了在拿去放著。
七歲的皎皎已經不再穿肚肚前有兜兜的衣服了。
殷崢封大將軍時,上面賞了一座宅院作為將軍府邸,只是殷崢並沒有入住的意願,在那裡置辦了一些下人和管家看著院子,就帶著皎皎來碎玉橋這邊住,相比起那偌大的宅院,殷崢和皎皎更喜歡這個三進式的小院子。
廊下的鍋子咕嚕咕嚕冒著熱氣,灶房裡的殷崢將片好的羊肉和一些蔬菜端了出來,皎皎將掃帚放好正要去幫忙,就聽見敲門聲響起。
“篤篤篤……”的敲門聲有種有氣無力的感覺。
“誰呀?”皎皎揚聲問道。
聽見門裡傳來的熟悉嗓音,永徵帝沉甸甸的心神就突然那麽松散了一瞬,他靠在門邊,慢條斯理的應了句:“我。”
“舅父!”聽出永徵帝聲音的皎皎眼睛一亮,跑上前打開門。
永徵帝低頭看著皎皎,見他眉眼彎彎的樣子,就伸手戳了戳他的臉:“看見我很高興?”
“嗯嗯,高興。”皎皎忙不迭的點著頭,伸手牽著永徵帝往裡走:“舅父,我們正要吃飯,你吃了沒?”
“還沒。”
“那舅父和我們一起吃好不好?”
“也不是不行。”
“對了,舅父,十安和棉棉他們呢?還有呦呦。”
永徵帝眼睛一眨,才想起來出宮時忘了叫上他們來了,隨即面不改色地扯謊道:“常太醫在給十安取體內的蠱蟲。”
說是撒謊其實也不然,常太醫確實是在給十安取體內的蠱蟲,十安體內的蠱蟲這幾年來不知為何,一次也沒發動過,也沒再朝著心脈前進,甚至還主動遠離了心脈,也不知道是個什麽事。
永徵帝看了眼皎皎,雖然知道不大可能,但他總覺得這事和皎皎有關。
“好吧。”皎皎點頭,十安哥不來的話,肯定也不會放呦呦來。
永徵帝腳步突然一頓,哎,不對,十安和呦呦就算了,秦棉棉又是個什麽事?他又不住在宮裡。
他手搭在皎皎肩膀上,對著皎皎挑起一邊的眉:“嗯?”
“棉棉被秦叔叔禁足出不了門了。”皎皎一副才想起來的樣子,對上舅父不信的眼神,抿唇一樂,撒腿就往廊下跑。
永徵帝眼疾手快的將他給扒拉了回來,按著腦袋就是一陣揉搓:“居然捉弄起我來了。”
皎皎抱著暈乎乎的腦袋,抿唇一個勁笑。
永徵帝也笑,很少看見皎皎這麽個活潑勁。
廊下的謝殊玉、柳行知看見永徵帝後起身行禮。
永徵帝擺了擺手:“不必。”
聞言謝殊玉他們就又坐了下去。
拖皎皎的福,幾年的相處讓他們在面對永徵帝的時候隨性了不少,至少不用時時刻刻提著心,但同時他們也算是見識到了永徵帝私底下究竟是個什麽惡劣性子。
雖然不敢對其說百分百了解,但至少此時他們肯定永徵帝不至於故意找個禦前失禮這事治他們的罪。
從灶房裡又端了不少菜出來的殷崢看見永徵帝後就站住了腳步,沉沉的目光落在了永徵帝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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