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著欄杆睡著了的永徵帝裡面穿一件石青彈墨藤紋雲棉袍,外罩一件白玉銀紋狐皮大氅,身上還蓋有一張狐皮毯子,雙眼微闔睫毛根根疏朗分明,本就白的臉色越發蒼白,幾乎透出一種病態,半透明到隱隱能看見頸側和臉側的青色血管。
皎皎皺了皺鼻子,將手搓熱,上前輕輕的將手搭在永徵帝的額間,發現沒發熱後才松了口氣。
病重依舊警覺的永徵帝在皎皎掀開簾子時就醒了,見皎皎那輕手輕腳小心翼翼的模樣不禁失笑著睜開了眼,將手裡握著的陀螺給皎皎:“喏,前幾天打算去國子學接你下學時看見買的,可惜那天有點事,臨到頭了又轉了回去。”
皎皎伸手接了過來,不放心的他又湊近了盯著永徵帝仔細打量。
永徵帝稍稍往後仰,伸手捏了下皎皎的臉:“幹嘛?”
皎皎蹙著小眉頭,很是認真地道:“瞧舅父氣色不好,可是又病了?”
“喲,你還會瞧氣色了?”
被打趣的皎皎抿著唇,不滿道:“舅父,不要轉移話題。”
永徵帝將他拉到懷裡,下了勁揉搓他頭上的發包:“越大就越發不好糊弄了。”
皎皎無奈地伸手扶著歪歪扭扭的發包:“舅父——”
“沒什麽。”永徵帝放開他,戳了下他的小臉:“前幾日不慎著了涼,現下已經痊愈了,不礙事。”
“真的?”
皎皎不信的仰頭看他。
永徵帝垂首對上皎皎的視線,須臾抬手遮住了皎皎的眼。
皎皎的這雙眼睛太過黑亮,也太過乾淨,還未完全暗下來的天光透過圍簾,於爐火一同遺落了些許光亮在這雙眼裡,霎時間便像是那最透澈不過的秋水跌落了滿池的碎星,繁複瑰麗到這世間大概沒有任何丹青大師能將其描摹出來。
永徵帝看著這雙眼睛說不下去謊,於是他便將這雙眼睛給遮擋了起來,然後毫無負擔地將謊言隨口而出:“真的,朕騙你又沒有糖吃。”
皎皎相信了,他伸手將舅父遮住自己眼睛的手拿下來,給舅父搓了搓發涼的手,發現搓不熱後就乾脆將其放在了懷裡捂著,然後一臉認真地囑咐:“舅父身子不好,天一冷手腳就冰涼得不行,日後出門千萬要記得帶上手爐暖手。”
“知道了,你現在怎麽越發像個小老頭了,明明也才七歲不過的年紀?”永徵帝一臉想不明白的道。
對舅父的惡趣味已經習慣的皎皎小臉上滿是無奈,舅父就像是個小孩子一樣,嗯,比皎皎還小的那種小孩!
想著皎皎還肯定地點了下小腦袋。
看皎皎那副模樣,永徵帝就知道他又在心裡腹誹自己了,他往後靠在欄杆上,心裡歎息著養小孩不易啊!
給舅父捂了會手,又將爸爸遞過來的手爐放進舅父手裡,皎皎就和爸爸一起在院子裡抽起了陀螺。
皎皎和殷崢都是第一次玩這玩意,上手時有點不得勁,經常抽兩鞭陀螺就東倒西歪的滾出去好遠,看得廊下的永徵帝勾起嘴角嘲笑得明目張膽,還親自伸手給他們撿了兩回抽飛到廊上的陀螺。
不過好在陀螺這東西簡單,沒有太大的技術性,沒一會皎皎和爸爸就接連上手了。
院子裡,枯黃的樹葉毅然決然地離開光禿的樹枝,飄飄揚揚的從高空中打著旋的落下,樹下的皎皎樂呵呵地和爸爸抽著陀螺,巴掌大的陀螺被抽得圓潤順暢,看著莫名就油然而生一種成就感。
邁入院子的謝殊玉和柳行知見此,紛紛表示要上手玩一把,兩人也是第一次玩這玩意,不過兩人從小就沒被任何事難到過,自負這玩意難不倒他們,於是便用鞭子纏繞在陀螺上後自信一甩,只聽“哐當!”一聲,緊接著灶房裡傳來一陣稀裡嘩啦的瓦碎聲。
正在廊下剝著烤花生吃的永徵帝見此眉毛一挑。
殷崢扭頭看向廚房,隱約間嗅到了濃鬱的雞湯味。
僅拿著根抽陀螺用的鞭子,陀螺卻不知道去了哪的謝殊玉:“……”
陀螺鞭子都還在的柳行知見此牢牢地拿住了手上的陀螺,以免到時候分辨不清是誰的過。
皎皎驚訝的“喔~”了一小聲,小跑進灶房去查看情況,沒一會從灶房裡探出了小腦袋,白嫩的臉上還帶著沒褪去的驚訝:“爸爸,灶台上燉湯的瓦罐碎了。”
“噗嗤。”永徵帝沒忍住笑出了聲,樂不可支地道:“懷之這技術著實厲害,能連著拐兩道彎精準飛入灶房撞碎瓦罐,這技術說一聲冠絕整個上京城都不為過…哈哈哈…”
謝殊玉是誰?那是謝家麒麟子,區區場面不足以令他為之變色,只見他一邊挽袖,一邊眉眼不驚地邁進灶房,動手略微有點笨拙地收拾起了爛攤子。
皎皎企圖幫忙,被熱愛看熱鬧的永徵帝給興致勃勃的拎了出去,並義正言詞地教訓他,所謂君子一人做事一人當,絕不累及他人,而謝殊玉他是名滿大雍的君子,讓皎皎絕對不能壞了他名聲。
皎皎聽得一愣一愣的,回過神來回忙不迭的點頭。
灶房內能聽見外面聲音的謝殊玉:“……”
“下雪了!”
殷崢仰頭看著天空道。
聞言皎皎跟著抬頭看去,只見細密的小雪子從空中落下,在青石鋪就的地面上乒乒乓乓的蹦跳得歡,皎皎伸手接了兩顆雪子,彎著眉眼道:“今年的雪下得真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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