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湛平日裡所見到的岑醫生都是戴著金絲或銀框眼鏡,氣質清潤,溫和知禮,唇角總是含著一分笑意,哪怕是再有警惕心的人也會放下防備。
或許是雨太大,岑遲隨手摘了眼鏡,周身氣勢似乎都隨著這一動作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他不再翩翩如玉,那總帶著笑意的眼中透出陌生的冰冷凌厲。
讓池湛再次想到了隱藏在暗處的藤蔓,隱秘而危險。
但隻一瞬間,岑遲便恢復了以往的模樣。
他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後什麽也沒有說,將傘挪了挪。
池湛並沒有看到,岑遲的視線落在了醫院對面的一輛車上,像是不經意的一瞥。在雨幕的衝刷之下,視覺和聽覺都不太清晰了。
兩人上車,車內有一股很好聞的熏香氣味,雨刮器不停地掃,小黑貓玩偶在眼前晃來晃去。車子發動後,很快溫暖起來了,池湛的手指冰涼,而岑遲模樣也有些狼狽,身上濕了大半,水滴順著額發往下滴。
“毛巾在抽屜裡。”岑遲道。
池湛找到一條毛巾,遞給岑遲,岑遲說:“你擦,不用管我。”
池湛身上乾燥,他不由分說將毛巾遞過去:“我沒淋到雨,你身上都濕透了,不擦容易感冒。”
岑遲笑了一下:“這話好像原本該我來說。”
他不再拒絕,接過了毛巾。
池湛坐在副駕駛,玫瑰花瓣沾了水,七零八落撒了一座位,岑遲手指搭在方向盤上,間或輕點,似乎在思考什麽。車窗隔絕了傾盆大雨的噪音,車內安靜得不像話。
池湛本想找點話題來聊,但他們剛剛才“不歡而散”,現在再想緩和氣氛,似乎也不是恰當的時機,隻得默默拿出手機,隨便劃拉幾下。
這時候,岑遲卻是探身過來。
雨水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池湛一刹那間身體僵住,看著岑遲抬手,在他側面拉開安全帶。
“嗑噔”一聲輕響。
柔軟的發絲不經意間擦過池湛的臉頰,他溫熱的呼吸噴灑在他的鎖骨上,這種過度親密的距離讓池湛不由自主地抗拒。但岑遲似乎只是簡單地給他系上安全帶,之後便神色如常地轉回去,道:“如果感覺緊,可以松一點。”
……難道又是他過於疑神疑鬼了?
岑醫生可能壓根沒把這些當回事。
自己還是別胡思亂想了,明明岑醫生只是好心,卻沒料到會被解讀出其他含義。
車載音樂開了,輕柔的英文曲響起,池湛說:“岑醫生,謝謝你送我回來,那……我走了。”
岑遲卻是將後座的雨傘遞給他:“別淋濕了。”
池湛接過傘,卻發現岑遲握著雨傘的手指沒有松開,薄薄的眼皮撩起,似乎是在等他說話。
池湛:“……”
岑醫生有時候好像也挺孩子氣的。
“好,那我就先借用一下。”池湛衝他笑了一下,“如果有機會的話,下次請你吃飯。”
岑遲緩緩道:“這句話,我當真了。希望還有‘下次’。”
池湛一噎,總有種被岑遲看透了內心的感覺。
因為他確實只是習慣性客套一下。
“當然……岑醫生你比我忙,有空聯系我就好了。”池湛說。
雨幕中,岑遲稍稍側過身,發稍仍有些濕潤,面容俊美,注視著池湛,道:“我知道了。”
“我會從今天就開始期待下一次的見面。”他輕笑道,“那麽……”
“下次見。”
池湛打開傘,和岑遲告別,轉身離開。
雨絲刮進車裡,車窗始終沒有搖上去,岑遲眼底的笑意緩緩褪去,化為了一片幽暗,他看著池湛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原本灰藍朦朧的顏色逐漸褪成黑白剪影,再度回到了那個他熟悉的世界。
或許池湛和周宴行沒有關系是真。
可看周宴行的態度,分明是對他有好感的。
如果不抓緊時間,怕是要被別人搶先一步。
不過以周宴行的家族背景來說……倒也不必過於著急。
先前的試探有些過了,還需要更為耐心、細致、周全的計劃,才足以織成一張毫無重量,卻無法逃脫的網,捕捉到美麗而輕盈的蝶。
不過,雨傘和衣服都被帶回去了。
嗯……這或許會是個不錯的聯絡手段。
次日,池湛回到自己的工位,電話滴滴地想,同事們熟悉的面孔與緊張急促的工作氛圍,將他重新帶回現實。
“池秘書!你總算回來了!”秘書部的同事熱淚盈眶,“你不在的這幾天,周大魔王脾氣見長,我們都不敢進去!”
同事眼淚汪汪,訴說了諸如周宴行批評了他們泡的咖啡,批評了他們做的PPT,批評了他們的工作態度,人生就是兩個大寫的“重做”。
池湛隻得挨個安撫,之後展示了嫻熟的泡咖啡才藝,並讓他們多加練習,以便能泡出讓周大魔王滿意的三分奶兩分糖不苦不甜正健康的養生咖啡。
連擇偶標準裡都包含“泡咖啡”這一項,可知掌握了咖啡技術,等於直接抓住了周總的心啊。
周宴行戴著藍牙耳麥,正在開分公司的遠程視頻會議,他戴了副平光眼鏡,目光更為凌厲冷冽,簡直能嚇死十個小朋友,隔著屏幕也威力不減。
池湛悄無聲息地放下咖啡,正要離開,周宴行手指在桌上敲了兩下,隨後指了指旁邊一摞文件,示意讓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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