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頭對身邊的將士吩咐道:“去把二皇子請過來,就說,我來‘送’他回家了。”
他說話時帶著淺淡的笑意,眉眼彎彎,好似有著無盡溫柔。
何彰微怔,看了看沈明歡,又垂下頭。
心想這人什麽都好,就是眼瞎,二皇子哪配得他如此籌謀效忠呢?
何彰不肯承認自己竟有些豔羨,他一生孤苦,自父母去後,再無人放他在心上。
命運都不曾對他溫柔半分,更遑論世人。
“你難道還想逼朕退位?大膽!”皇帝將手邊的飾品重重推到地上,色厲內荏地吼。
沈明歡不以為意地四處看了看,自顧自坐到旁邊的椅子上。
他本就處在台階下方,坐下之後,皇帝看他就更是俯視了。
這幅畫面若是讓不知情的看來難免有些奇怪,居於高處的人眼神都透著狼狽,坐在下首的反而盛氣凌人,不得不讓人懷疑二者的地位。
方才領命退下的將士們不知從哪把二皇子抓……救了出來。
短短半日,二皇子憔悴了許多,滿目倉皇。但他似乎身體上沒受罪,衣冠齊整,也並無傷口。
二皇子被拖……攙扶著進殿,沈明歡誇張地捂住胸口,露出十分心疼的表情,仿佛駱修啟正奄奄一息,即將命不久矣,“殿下,你受苦了。”
何彰:“……”好像有點不對勁?
沈明歡嘴上這樣說著,可他端坐如鍾,動都沒動一下。
“先生。”駱修啟不覺得不對勁,他滿臉感動、淚眼汪汪地道:“本王就知道你會來。”
在何彰還沒找到駱修啟勾結寇國的證據前,皇帝還沒打算對他下手。
駱修啟被好吃好喝地供在偏殿,他如此萎靡不振,純粹是自己嚇自己。
駱修啟在後半夜抵不住深沉困意,掙扎著陷入一場夢境。
夢中有一副栩栩如生的畫卷,它靜靜地安放在案幾上,等待午後太子太師曲正誠的檢閱。
清晨的暖陽撒下粼粼金光,襯得畫卷愈發出神入化。
小時候的駱修啟小心翼翼跨過門檻,躡手躡腳地靠近。
而後他拿起畫卷,毫不猶豫地撕毀,心虛又快意,仿佛撕毀的不是這幅畫,而是畫的主人。
他抬頭,不期然撞進窗外一個人的眼裡。
——駱澹冷冷地看著他,面無表情,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駱修啟一瞬間嚇得不能呼吸,幾乎當真以為自己要死了。這時門口傳來腳步聲,他聽到他的皇長兄輕柔地問:“修啟,你在這裡做什麽呢?”
“我……”駱修啟後背已經被冷汗洇濕,他手上還拿著罪證,實在無法開脫。
駱修遠分明看到了那張撕碎的畫卷,可他隻目光停頓了一瞬,便又輕飄飄地移開,“我知道,修啟不是故意的,對嗎?”
“我……”駱修啟仍舊只能吐出這一個字,他恐懼地扭頭望去,卻發覺洛澹已然換了一副神情。
駱澹嘴角含笑,“遠兒。”
如同尋常人家的慈父,對自己的孩子極盡疼寵。
夢中的駱修啟雖因為這區別對待有些心酸,卻也不免松了一口氣。
然而夢境並沒有結束,白霧彌漫又散開,駱修啟發覺自己和身邊的駱修遠都變成了長大後的模樣。
他條件反射向窗外望去,只見駱澹臉上神情變幻,狠厲與慈愛交織閃爍。
駱修啟眨了眨眼,定睛一看,哪還有什麽洛澹,窗外分明是——
沈明歡的臉!
駱修啟大叫一聲從夢中驚醒,直到此刻仍心有余悸。
他用力地甩甩頭,試圖把那驚悚的畫面忘掉,有些委屈地說:“先生,你可算來了。”
“嗯,我來了。”沈明歡長長地歎了口氣,滿是遺憾道:“可惜我來晚了,瑞王殿下已經命喪陛下之手、與世長辭了。”
“啊?”駱修啟還沒反應過來,“先生,我沒有啊,我還活著。”
沈明歡憐愛地看了他一眼。
旁邊的將士“唰”地一聲拔出腰間佩刀,極快地從駱修啟脖頸上劃過。
血液噴湧而出,駱修啟看到地上灑落的鮮紅,才後知後覺感受到疼痛。
他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事,茫然抬手想要捂住脖子上的傷口,卻發現手臂抬不起來。
他微微低下頭,看到自己軟軟地倒了下去。
“……”他終於察覺到自己要死了,瀕死的恐懼與求生的向往逼迫他用盡全力呼救。
可他想象中聲嘶力竭的聲音,其實根本微弱地聽不見。
生命節點的最後關頭,駱修啟想起了自己的夢。
窗外沈明歡含笑的臉龐愈發清晰,他與駱修遠遙遙對望,任憑誰也無法質疑他們的情誼。
——偏愛駱修遠的人始終都在,只是不是駱澹。
“沈明歡……你這個……混帳……”駱修啟嘴唇蠕動,不甘心地閉上了眼睛。
何彰:“!!!”
怪不得沈明歡說的是“送”二皇子回家。
“哎呀呀。”沈明歡痛苦地說:“虎毒尚且不食子,陛下,你好狠的心呐。”
他的痛苦表情沒有維持三秒,又很快擺出大義凜然的架勢:“瑞王是我們的主君,他死了,我們不能無動於衷!”
說完還瞥了那位剛殺了駱修啟的將士一眼,示意他跟著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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