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瑾無呼吸凝滯了一瞬,很快又恢復自然,他語氣決絕:“即便會過得不開心,我也要他活著。”
話音落下,現場又再度陷入沉默。
所有人面色掙扎,似乎在下某個極其困難的決心。
忽然有人像是癲狂般大吼了一聲:“我不幹了,軍師,我不想幹了。”
夾雜著哭腔。
一個化神期,竟站不穩似的跌坐在地,他放聲大哭:“我、我,那是王啊,我怎麽能對他出手,我怎麽能第二次對他出手?我做不到。”
“可以。”白瑾無很平靜,沒有憐憫,沒有失望,更沒有動搖。
他認真地說:“我們之前約定過的,你如果不參與,現在就可以離開,但你要保證,這些事情絕不會向任何人透露。”
“軍師,我知道我口不嚴,又愛喝酒,我已經讓我夫人給我的神魂下了禁製。”涉及神魂的術法都或多或少有些副作用,這種禁製多用於控制死士或是奴仆。
他從地上爬起來,羞愧地看了一眼在場眾人:“對不起。”
他彎著腰,脊背佝僂地轉身,往大門的方向走去。
林榆沒忍住,朝他大吼了一聲:“楊闊,你這個懦夫,不要讓我看不起你!”
楊闊觸到大門的手指顫抖了一下。
白瑾無厲聲道:“當初說好自願,誰都不許逼他!”
楊闊流著淚,顫抖著推開大門,口中一直喃喃著“對不起”。
他也很想勇敢一點,他也想和他的族人們並肩作戰,可戰場的對面是他的王啊。
百年前東海一別已經成了貫穿他余生的夢魘,他試過、努力過、勉強過,但他還是做不到。他確實是個懦夫,他對不起王,也對不起族人。
朝顏最快平複下來,她拭去唇角血跡,冷靜問:“軍師,我們應該怎麽做?還是像上次一樣嗎?”
“是。”白瑾無說:“我要你們在面對王時,拿出畢生最凶狠的態度,想象他是你們最大的仇人。”
這真是太難了。恨意還能克制,可信仰藏在眼神裡,要如何去隱藏呢?
許搖佳想了想:“軍師,我們做不到上次那樣,王不會給我們第二次機會。”
他們殺不了沈明歡第二次。
“是的,所以這次會很危險,運氣好還能留下一條命,運氣不好估計就死在王手上。”白瑾無語氣帶上了淡淡笑意,“怕嗎?”
死在沈明歡手上有什麽好怕的?在場的人同時松了一口氣,這可比讓沈明歡死在他們手上要更容易接受多了。
“人終有一死,反正在話本裡,我們星河最後也是要覆滅的,大家都活不了多久,死在王手上豈不更好?”許搖佳笑著道:“軍師,你若是早點說,楊闊說不定就留下了。”
白瑾無以身祭道,他是祭品,星河就是那個熔煉了他的陣法。
星河上下心甘情願以生命為代價,送白瑾無踏出破碎虛空的最後一步。白瑾無引來了天雷,接引仙人的劫雷劈向了神域大陸,為小世界撕開一道屏障,於是受天地大劫影響的神域才再度有了靈氣。
白瑾無身死道消,星河族人神魂燃盡,最終也沒看得到靈氣複蘇後的新世界。
白瑾無笑了笑,不曾回應。
他跟在沈明歡身邊那麽久,至今也沒學會那份良善。他允許任何人退出,不是因為尊重他們的想法,也不是為他們考慮,只不過是因為這件事情太過重要,容不得絲毫動搖。
他當然可以用言語誘使楊闊改變想法,可是,如果他們自己都不夠堅定,被沈明歡看出來怎麽辦呢?
“接下來,你們所有人都跟我出去,辦一件事情。”白瑾無道。
“要做什麽?”
“到了你們就知道了。”
朝顏與許搖佳疑惑地對視了一眼,“軍師,那我們要去哪裡呢?”
白瑾無說:“雪原。”
*
“雪原。”
林乾問及他以後的安排,沈明歡不假思索地說道:“我接下來會去雪原一趟。”
“做什麽?”林乾見他似乎早有成算,可他想了半天沒覺得雪原有什麽可去的。那裡天寒地凍,除了魚特別鮮美之外,似乎沒有特別之處。
可沈明歡專程過去一趟總不會是為了釣魚?
林乾望著定山海,震驚道:“你該不會是為了萬物春去的吧?”
他雖然很生氣沈明歡把萬物春扔在雪原,可雪原要是沒了萬物春會出事的。
沈明歡點點頭,又搖搖頭,“是也不是。”
他說:“我去查證一件事情。”
第242章 我亦飄零久(29)
林遙川和江雲起已經醒了, 他們瑟瑟發抖地抱在一起,思索從前對沈明歡有沒有不尊敬的行為。
細想之下發現還挺多,說他弱、說他資質差、說想給他當父親和叔叔……
兩人隻覺得自己的罪惡罄竹難書,彼此一對視, 皆看出對方眼裡如出一轍的深切懺悔, 不由得悲從中來。
“至於麽?”沈明歡不緊不慢給自己泡了一壺茶, 他看了眼縮在被子中的兩個人,好笑道:“從前對我不是挺多話的嗎?”
還大半夜來敲他的門來著。
“您也說了是以前。”林遙川悲傷地說, 滿眼都是對自己以前的不忍直視。
沈明歡不解道:“難不成我變成沈明歡之後, 你們就看不上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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