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歡遲緩地意識到自己被嘲笑了,他勃然大怒,提著吃完烤串剩下的木簽:“放肆!”
關陽抖了一下,一時連動彈都不敢。
不知為何,沈明歡分明也沒有很大聲,表情也不猙獰,他卻莫名從心底生出一絲惶恐來。
但他很快回過神,隻覺得沈明歡不愧是沈明歡,醉了之後演技都這麽好。
關陽嘻嘻哈哈地把楚河扯過來擋在他身前,“小河,好弟弟,快救救我。”
“弟弟?”沈明歡炸了眨眼:“是小九?朕怎麽記得你以前不長這樣?”
好嘛,劇本又從王爺變成皇帝了,沈明歡這上位的速度還挺快。
關陽眼珠子轉了轉,他從楚河身後走了出來,一本正經地誘哄:“明歡,其實我是你哥哥,叫聲關陽哥哥來聽聽?”
沈明歡冷冷地看他,舉起木簽:“賊人,想騙朕?朕沒有皇兄。”
“等下,明歡,你先冷靜。”關陽大聲叫嚷,四處奔逃。木簽尖銳的頂端雖然被折斷了,但是戳到人還是會很痛的。
然而沈明歡沒有追上去,他停住腳步,茫然地晃了晃手上握著的木簽:“這是我的劍?小山海?你怎麽瘦了?”
他低垂著頭,語氣滿是不解與無措,看上去好似還有幾分委屈。
祁雲舟哭笑不得,他上前把簽子從沈明歡手裡拿走,像是在哄小孩:“等到天亮劍就變回來了,你現在先去睡一覺怎麽樣?”
沈明歡“噢”了一聲,“天黑了。”
這場景與這催人睡覺的句式有幾分熟悉,沈明歡抬眼,慢吞吞地說:“可是我還不想睡覺,哥哥。”
祁雲舟:“……”
祁雲舟默了默,而後鏗鏘有力但毫無原則地說:“那就不睡!”
溫簡言看得眼熱,“明歡,你怎麽不叫我?”
沈明歡不理他,晃晃悠悠地又拿起一瓶酒。
“誒不行不行。”祁雲舟把酒瓶搶過來:“不能喝了,要不然明天醒來會難受的。”
“難受?”
“就是痛,頭會很痛,胃也會難受。”祁雲舟耐心解釋。
沈明歡了然點頭,驕傲地宣布:“我不怕痛。”
話雖如此,他還是很乖巧地松開手,任由祁雲舟把酒瓶拿走。
“慣會逞強,哪有人不怕痛的。”祁雲舟給他拿來幾根烤串,憂心忡忡:“多吃點,晚餐你還沒吃多少呢,要不我去給你煮碗粥?”
沈明歡搖了搖頭。
只要沈明歡不說話,其實看不太出來他喝醉了。眼下他坐在鋪好的毯子上,不緊不慢地吃著烤串,動作優雅而流暢,看起來比不遠處鬼哭狼嚎的關陽還要正常。
人在離別的時候通常不會太難過,真正的難過藏在人走茶涼後的空白裡。
像是隨著熱鬧散去,心也空了一塊,平時不痛不癢,可一旦有風吹過,便是呼嘯的刺骨與空洞。
但那都是以後的事了,此刻好友仍在身側,眼前有好酒好菜好風景,恰是好時光,所以他們依然說笑玩鬧到盡興。
“我想唱歌,我們來唱歌好嗎?”關陽滿臉興奮;“等我哦,我去拿樂器。”
林嘉樹使勁扯著他:“不許拿二胡,也不準拿嗩呐!”
楚河默默地在衣兜裡掏了掏,拿出幾對耳塞,“舟哥,言哥,明歡,你們要嗎?”
篝火劈裡啪啦地響著。
小院不算大,篝火也只是小小的一團,剛好夠他們圍坐一圈。
酒至半酣時,夜色已濃。
沒有人提出散場,哪怕是該把控整體的趙導也沒舍得開口,似乎是比起回到溫暖的被窩裡睡覺,他們更願意在這吹冷風。
即使無事可做,即使沒有人說話。
關陽一口接一口地喝酒,喝飽了都沒有醉意,他嫌棄地說:“趙導,你買的這是酒嗎?這是飲料吧。”
趙導對著沈明歡的方向揚了揚下巴,示意那有一個喝飲料喝醉的。
祁雲舟歎了口氣,“很晚了,收拾收拾,回房間休息吧,我去給你們煮點醒酒湯,喝了再睡。”
他拉著沈明歡進屋:“明歡,還好嗎?有沒有哪裡難受?”
沈明歡搖了搖頭:“現在不難受。”
關陽故意趁他不清醒逗他:“現在不難受的意思,就是以前難受咯?”
他都做好逃跑的準備了,就怕沈明歡又舉著簽子追他。
然而不曾想到,沈明歡居然露出了猶豫的神色。
沈明歡在誠實與面子之間遲疑了許久,最終悶悶言道:“一點點。”
其實有很多很多。
難受是痛。
那一劍當胸而過時,他確實有種痛到快要死掉的感覺。
關陽微怔。
溫簡言原本正在收拾,聞言手頓時一抖,杯子散落一地。他神色倉皇:“明歡,你想起來了?”
那樣痛苦的回憶,那樣慘烈的折磨,那樣漫長的八年,他們曾經慶幸沈明歡得以忘卻的傷害,如今這人還是想起來了嗎?
沈明歡沒有回答,他似乎心情不是很好,神色鬱鬱,沉默地繞過他們進屋。
“舟哥,明歡他……”溫簡言惶恐極了。
祁雲舟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沒事,說不定只是因為喝了酒,等明天酒醒就忘了。”
然而當事人也許會忘記,但他們這些旁觀者又要如何釋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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