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年從前不知道為什麽。
記憶裡邵琨瑤對莫鶴軒疼愛有加,對他卻過分冷淡,不管他再怎麽聽話,努力把所有事情做好,母親眼裡永遠都沒有他。
惟有他生日這天,邵琨瑤會對他露出笑臉。
後來他就明白了,原來這天不是他的生日。
母親的笑容、宴會的奢華、還有數年如一日不變的傳統,都屬於那個已經死去的、比他小一天的弟弟。
莫斯年早熟,八歲那年,莫鴻雪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他。
同樣一起知道真相的,還有已經十四歲的莫鶴軒。
當年事情剛剛發生時,莫鶴軒才六歲。
六歲的小孩兒很有做哥哥的擔當,整天守在才兩個月大的嬰兒身邊,弟弟長弟弟短地嘰嘰喳喳,吵的不行。
邵琨瑤還曾向莫鴻雪吐槽說他們的大兒子是個話癆。
後來一朝世變,擔心莫鶴軒哭鬧或是說漏嘴,他們交換兩個孩子身份時全程瞞著他,之後還把莫斯年送到溫瑜那兒半年,就是怕莫鶴軒會發現不對。
小嬰兒長相變化快,六歲的莫鶴軒也沒有過目不忘的記憶,根本意識不到弟弟已經換了一個人。
小時候莫鶴軒對莫斯年的寵溺是真的沒有底線。
父親常年不在家,母親不愛弟弟,莫鶴軒隻好一個人把三份愛全都補上。
他那時很不能理解,為什麽明明都是母親的孩子,母親對他那麽好,卻對乖巧的弟弟不假辭色?
他還曾經為此和母親吵過架,當然,是他單方面的,邵琨瑤只是悲哀地望著他,不言不語。
正因如此,他知道真相時才萬分不能接受。
人會因為血緣對莫名其妙對一個人產生好感嗎?
莫鶴軒不知道。
記憶裡弟弟最初的模樣早已黯淡,他用盡全力思考,也只能想起莫斯年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的時光。
對莫斯年的愛出自真心,他在一無所知中寵溺了莫斯年整整八年,這份感情怎麽能輕易收回?
可母親怎麽辦?
母親不喜歡這個假弟弟,如果他已經知道真相還不站在母親身邊、與莫斯年保持距離,母親該有多孤單?
母親看到他叫這人“弟弟”的時候應該很難過。
他已經疼愛了莫斯年八個春秋。
莫斯年還有父親。
但母親只有他了。
房間內的燈光已經全部關閉,漆黑中唯有蛋糕上的電子蠟燭燭光跳動。
明滅閃爍間,四人的神色各不分明。
許願、吹蠟燭、切蛋糕。
莫鴻雪為邵琨瑤倒了一杯果汁,目光溫柔:“瑤瑤,我這次不能多留,明天就得回去了,你照顧好自己。”
莫鴻雪這次不能能在帝星待三天,前方戰局再度有變,聯盟正是休養生息之時,禁不起動蕩,亟需莫鴻雪回去穩定人心。
“不勞費心。”邵琨瑤倒不見多少憤懣,只是禮貌疏離而已。
她轉過頭,眸中才溢上幾分溫情:“鶴軒會多留幾天嗎?”
莫鶴軒搖頭,他有些不舍,但還是堅定地輕聲說:“母親,蟲族這次的動靜很奇怪,我也回去。”
“瑤瑤,你放心,我會看著鶴軒的,不會讓他有事。”莫鴻雪鍥而不舍。
“你看著就有用嗎?”邵琨瑤只是隨口一說,然而驀地臉色蒼白。
她原意是想說莫鶴軒作為軍人,戰場上的安危生死就是莫鴻雪也無法保證,可此話出口,她便無法自拔地想起了她的另一個孩子。
——那個孩子也曾生活在莫鴻雪的注視之下,莫鴻雪親眼看著,親手推著他跌入地獄。
第114章 亡羊補牢為時已晚(19)
今年一如往年, 生日宴最後的結束都不算愉快。
莫斯年本該是宴會主角,可通常許完願之後就淪為背景板。他只能拘束地坐在一旁,看著一家三口氛圍怪異地交談,仿佛出口都帶著冰碴。
莫斯年知道這都是因為他。
他擠佔了另一人生存的機會, 搶走了對方的人生, 也毀了一個家庭。
哪怕他當年也是個無法做選擇的嬰兒, 哪怕嚴格來說他也是無辜的, 可作為受益者, 莫斯年沒法不愧疚。
他愧對莫家,卻又卑劣地在心裡期待每一個生日。
“斯年, 我們談談?”莫鴻雪叫住準備回房間的莫斯年, 聲音溫和:“方便嗎?”
“嗯。”莫斯年重重點頭,跟在莫鴻雪身後去了他的書房。
他很享受這種有父親教導的感覺。
莫鴻雪是位慈父,他沒問起莫斯年的學業,先關心對方的生活,“最近過得怎麽樣?學校裡老師同學都好相處嗎?”
“都很好。”莫斯年說。
莫鴻雪笑了笑:“瑤瑤自小沒受過委屈,性子直, 她只是一時半會沒辦法接受, 並非對你有意見,你別介意。”
今天過去, 這個“一時半會”就已經將近十七年。
莫斯年低頭, “我不會的。”
他沒叫父親。
他意識到莫鴻雪對他再溫和再有求必應,其實也沒真正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
——莫鴻雪不會對莫鶴軒用這麽禮貌的語氣說不要介意。
“斯年,我聽說你在查當年的案子?”
莫鴻雪歎了口氣,“坦白來說,我不太希望你繼續查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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