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太子某次進宮時遭遇了一場暗殺, 賊人膽大包天,巍巍皇城下都敢行凶。
沈太子的馬車是燕帝賜下, 規格等同燕國儲君,極盡奢華, 旁人見到了只有避讓行禮的份,斷無誤傷的可能。
附近的侍衛來得快,沈太子並未受傷, 可他本就體弱, 受驚之下大病一場。
燕帝震怒, 連下三道詔書命令徹查, 最終查到了四皇子、五皇子、六皇子三位頭上。
四皇子為主謀,一杯鳩酒賜死。五、六兩位皇子被褫奪宗室身份, 幽禁府中,終生不得出。
朝廷上下噤若寒蟬。
要知道, 三皇子可是對連同陛下在內的所有皇室都下了毒, 謀害皇子、意圖弑君,都不過是被貶為庶人。
雖然說趙元端得罪過不少人, 如今沒了身份地位又失了聖心, 被欺負得有點慘,但畢竟命還在。四皇子只是想暗殺沈明歡, 還沒成功,可都直接被賜死了。
燕帝對沈明歡的愛護可見一斑。
貴族們一開始不敢惹沈明歡,是因為燕帝對他出離的愛重。
後來……
後來他們就是親密無間推心置腹肝膽相照的手足兄弟, 做兄長的疼愛弟弟還來不及呢,怎麽舍得惹沈明歡?
不知道是不是越來越多的人活不下去,燕國境內的山匪也越來越多,他們似乎是從茗山和洪山兩處同胞的勝利上看到了成功的方向,也開始學習起優秀經驗。
他們都是群瘦骨嶙峋沒吃飽的老弱病殘,要是真打起來定然是贏不過精銳軍隊的,可他們擅長騷擾。
鬱鬱蔥蔥的山林就是他們最好的藏匿地點,草根樹皮枯葉都可以作為糧食,他們耗得起,各地府兵卻不行。
能花錢解決的事情都不是事情。
貴族們見洪城都能和山匪和諧相處,他們覺得他們也可以。
曾經很多人暗自嘲笑沈明歡用一堆奴隸建商會,現在好處就顯出來了,山匪們對貴族十分警惕防備,隻肯跟沈明歡的人交流。
無奈之下,貴族們隻好備下重禮請沈明歡出面。
善良的沈太子隻象征性地收了一點出行費用,其他的都“代為轉交”給了山匪。
並且十分好心地指了一條明路,讓他們給家裡的奴隸都上了戶籍,這樣山匪對他們的印象會更好一些。
貴族們欣然答允。
奴不奴隸無所謂,上了戶籍成為平民他們照樣壓榨,也就只有這些低賤的平民才會覺得自己有多高貴,其實對他們來說,都是下等勞力而已。
奴隸們雖說沒有了奴隸的稱謂的稱謂,但他們早已無家可歸。
為了吃飯,為了活下去,又或者是早已習慣了被鞭笞著苦乾的生活,即使沒有了賣身契,他們也沒辦法離開。
有時他們夜晚躺在地上,難以入眠地睜眼看著空中亙古不變的明月,忽而恍然自己已經算是個被《燕律》保護的平民了,貴族們不能再像以前一樣隨便將他們打殺至死。
但律法公道已經名存實亡,好像也沒用處。
日子仍舊平淡如水地過去,仿佛什麽都沒改變。
又似乎改變了很多。
周衍先生仍不打算出仕,但他終於松口同意來燕都講學。
年前最後一次朝議上,燕帝終於下旨封大皇子為太子。
大皇子被封為儲君後,下朝的第一件事不是去告訴皇后,而是帶著禮物畢恭畢敬地去見沈明歡。
燕國現任皇帝與未來皇帝,一個待沈明歡比對親兒子還疼愛,一個待他比對生母還尊敬。
朝臣們唏噓一聲,他們能怎麽辦?隻好對沈明歡比對皇帝還恭謹了。
*
不知不覺便到了除夕。
按照燕國的規矩,臘月廿三為小年,早上朝臣們結束本年最後一場朝議,傍晚入宮參與年宴,之後便開始休假了。
燕國朝堂上就沒有貧窮的官員,真正窮的百姓連飯都吃不起,更別說讀書做官。是以不論今年收成如何,與這些皇親貴胄們都沒太大的關系,反正他們也餓不著。
即便糧倉空了要收稅,這稅也落不到他們身上。
可是燕都有太多鍾鳴鼎食之家了,他們點燃的爆竹輕易就能響徹整座城池。
幾戶人家的張燈結彩,城中就有了一片豔麗紅綢。
以至於不仔細看便會很容易忽視一些疾苦,譬如街頭蜷縮成一團的乞兒,破屋下一碗稀粥過節的百姓,和城門口盤旋不肯離去的難民。
“陸公,你再堅持一段時間,我們已經到燕都了,很快就能見到太子殿下。”
難民來自天南海北,可“長得”都幾乎一樣。
一律的披頭散發、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滿臉灰黑色的汙泥,站在一起除了身高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但其中有一個難民稍微胖了點。
其實他的體型與常人比起來算是精瘦,可難民是不能算是人的。他們一路跋涉,草根樹皮吃過,人肉也吃過,快要餓死的人,誰也顧不上道德與良知。
在一群骨瘦如柴,肋骨都以為消瘦而突出的“骨頭架子”中,皮下稍微還連著點肉的,已經算是胖了。
難民們絕望麻木的目光空洞而哀傷地掃過這人,有些苦澀,更多的是習以為常的無動於衷。
大概是才當難民不久吧,時間再長點,這點肉也會熬沒的。
胖難民還攙著一個老人,同樣辨不出相貌,唯有幾縷還沒完全被汙泥糊住的銀絲昭示了年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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